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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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断他的,是一声极响亮的脆响。
  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半边脸颊肉眼可见地浮起清晰的指印,一看就用尽了全力。
  希斯克里夫的眼睛瞬间充血,腮帮子上的肌肉贲起,手肘猛地向后蓄力,胳膊上的肌肉绷得铁一样硬——完全是本能,是雄性被冒犯尊严时最直接的反击本能!
  那只蓄满力量的拳头悬停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瞪着她的灰绿眼睛里,是不解!羞愤!
  “希斯克里夫!”
  绷紧到打颤的她,眼中的不解和羞愤,并不比他少一分。
  “你要报仇,你要折磨我,不就是因为凯瑟琳不要你么?!就像暴君压迫她的奴隶,但奴隶不会想要去反抗他的暴君,而是只会去欺压比他们更低下的人!”
  这熟悉的比喻一出口,他的暴怒瞬间凝固了,凶眼闪过猝不及防地慌乱,有那么极短暂的零点几秒,甚至有点茫然失措,像个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孩子。
  “为了她高兴,你心甘情愿任凭她把你折磨到死,而我,只是你用同样的方式,给自己找的生趣!我就是被你踩成一滩烂泥,你也只会嫌脏!而不是快乐。你的凯西不要你了,所以我们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嘴唇动了一下,但最终一个单词也没吐出来,只是那悬在半空的拳头,无力地、僵硬地垂落下来。
  “可听你的意思,你的凯西,不是要你了么?!那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既然你的快乐都回头了!那窝雏鸟,你为什么还不放他们生路?!”
  希斯克里夫被她打的那侧脸烧得滚烫,这质问令他迷茫,但不等他多想,就因那双睁圆的蓝眼睛,闪着绝不愿同他一起的星火,而再次被怨愤填满了。
  “伊莎贝拉。”
  他缓缓直起身,将手覆在打他的那只手上,紧紧地抓住,引她贴上他的脸颊;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却令人骨髓发冷的决心。
  “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你了。”
  *
  “蕾切尔太太,拿着。”南希将钱硬塞进房东口袋里,笑道,“因着小姐结婚,接下来打扰的人会有些多,多付一个月的租金是应该的。”
  “南希,你家小姐结婚,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怕你家小姐嫁人后受欺负?”蕾切尔挥舞着掸子,绘声绘色道,“上帝保佑!我从去年看到现在,那个希斯先生很不错!虽然不爱笑,但你家小姐每次凶他,他也没脾气呀!长得又高又好看,又能干又有钱,不是说在伦敦也有房子嘛?这样的丈夫还挑什么?!”
  南希倒吸口气,看向巷口,“有客人来了,我就先不和您说了。”
  来人是詹姆斯、巴林爵士和一位绅士,南希迎上他们,引到二楼的小客厅里。
  贝拉请三人坐下,爵士喝口茶,给她介绍那位绅士,是位非常专业的出庭律师,剑桥三一学院毕业,还曾在林肯会馆受训。
  “我知道,婚后女性没有独立签合同、履行合同、起诉或被起诉的权利。既然您的律师来了,南希,把亨利也
  叫来,我要和他解除雇佣协议,看他愿不愿和爵士签。”她深吸口气,“至于精工之冠,确实应该趁着我还有独立法律人格,重新协定权力分配......”
  “贝拉。”巴林沉声打断她,“你和亨利确实需要解除协议,不然婚后他将隶属于希斯克里夫,但这个婚礼前完成就好,不急。我今天叫律师来,是想让他帮你理清婚前财产。”
  “是呀贝拉,”詹姆斯叹道,“爵士一收到伯爵先生的来信,立刻就来找我了,要我整理好你的信托协议,说他会请最好的律师,力求保住你的财产,和精工之冠没关系。对了,林顿先生应该马上就到了,他马车就在我们后面,财产协定也少不了他要参与。”
  贝拉眼眶瞬间憋得通红,不敢再看爵士,她咬紧颤抖的下唇,示意南希替她说吧。
  “律师先生,”南希坐到那律师旁边,“我想先请教您一个问题。”
  “您讲,女士。”
  “如果,如果有一天,小姐想离婚,可以找您么?”
  “理论上,丈夫若同时犯有通奸和极端暴力罪行,是可以申请离婚的;但事实上,证据被法庭采纳的可能性极低。”律师看向准新娘,“很遗憾女士,在这个法律、教义、社会都不支持女性离婚的国家,除非是丈夫犯下反人类罪行的公爵或皇室之女,否则‘离婚’一词,就只是个字典里的词汇而已。”
  痛苦在那张惨白的脸上凝滞,几秒后,一种奇异的松弛突然接管了她的表情——拧紧的眉头舒展了,肩膀沉落下去,连带着整个躯干都松快了。
  通红的眼眶里,是一种下了决心后的释然,就像冰层下的暗流因为有了方向,而终于停止翻腾,表面只余平静了。
  南希看向詹姆斯,“格林先生,您来和律师说信托的事儿吧。”
  詹姆斯看向爵士,“讨论之前,我有个疑问爵士.....邓,啊,议会上面那位先生,可是律师起家啊,连《印度法案》都是他起草的,还是苏格兰总检察长,掌着司法与立法权。但凡他要插手,我们的讨论有意义么?”
  “他不会,”巴林语气肯定,“他太贵了,希斯克里夫是有多少钱?私交再好,最多就是给他介绍个律师罢了。”
  詹姆斯安下心来,将信托情况详细陈述给律师。
  “咱们国家,《普通法》和《衡平法》是融合渗透的。《普通法》遵循coverture原则,即已婚妇女的法律身份被丈夫吸收,财产亦归丈夫所有,但《衡平法》是允许通过信托为妇女设立单独财产的。”
  律师边翻看信托文件,边条理道,“此案事实一,婚前女方哥哥设立财产信托,包含财产隔离条款,明确规定未来丈夫无权获得信托财产。事实二,女方婚前滥用信托,通过与信托律师合伙,将‘积极信托’变为‘消极信托’,并以虚假名义——如购买天价裙子调用资金,通过隐名代理进行投资,从而获得额外财富。疑问是,这部分额外财富的归属。”
  “是是是!”詹姆斯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
  门被大力推开,打断了二人。
  “小姐!”是伍德,“林顿先生到了!希斯克里夫也来了!”
  巴林起身,“我去和希斯克里夫聊聊,让林顿先生上来和你们碰一下。”
  爵士离开一会儿后,坐立不安的南希也起身道,“我还是下去盯着吧,你们继续商议。”
  她给三人关上门,来到一楼会客厅。
  还真是热闹!不仅林顿先生和希斯克里夫在,呼啸山庄的男仆约瑟夫和小哈里顿竟然也来了。
  沙发上的林顿先生,正和巴林爵士笑谈,爵士邀请他在贝拉婚礼期间,去住自己在爵士梅菲尔区的房子。约瑟夫兀自拿了个凳子,坐靠在壁炉旁,翻看着房东的《圣经》,哈里顿缩在沙发前,啃着伍德给他的香肠。
  希斯克里夫则站在窗前,缄默地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屋子人。
  她简直无语死了。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约瑟夫和哈里顿会在这里?!”
  开口的是希斯克里夫,“辛德雷死了,前不久。死得完全符合他的本色——酩酊大醉而死。葬礼我远远看了一眼,办得还像个样子,完全看不出是背了一身债去的。他把全部财产都抵押给我了。”他踱步到沙发前,看着吃得一嘴油的哈里顿,“现在,他不仅继承了他爸的野蛮,还继承他爸的债务,真是好笑呀!”
  “希斯克里夫,你装病的时间里,还真是干了不少事啊!”南希转向埃德加,蹙眉道,“林顿先生,这孩子不应该跟夫人回画眉田庄么?为什么带来这里?”
  看埃德加眼神闪躲,她补充道:“不必觉得丢脸,巴林爵士是自己人,知道的只怕比您都多。”
  “孩子是希斯克里夫要约瑟夫带来的,不是我。”
  “这话的意思,您和夫人把孩子给他了?”
  “够了南希,何必逼问你那软弱的男主人。就算叫教会来判,孩子也是我的。除非他帮辛德雷还清欠债!”希斯克里夫把那不幸的孤儿举起,放在茶几上,带着少见的兴致咕哝,“让我们来看看,如果让同样的狂风来刮这株树,它会不会像另外一株一样,长得弯弯曲曲。”
  天真的哈里顿咧嘴笑了下,要摸他的脸,被希斯克里夫嫌恶地躲开了,他扔给约瑟夫一把钥匙,说了个地址,令他带哈里顿先过去。
  “希斯克里夫,你不仅买了房子,现在连仆人都带来了,你是真把自己当伦敦人,不打算回吉默屯了?玫瑰工厂也不管了么?”
  “别装了!”他厌恶地瞪着她,“哼,你家小姐会和我回呼啸山庄?还是会去和她已经毫无关系的玫瑰工厂?!”
  就是世上最硬的石头,怕也没那张脸硬,南希不再和此人无谓争执,看回埃德加,“林顿先生,为什么夫人没有一起来?是您没有告诉夫人,小姐和希斯克里夫要结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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