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3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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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停下来,回身将他们的水壶递过去:“渴吗?”
  她眼眸睁大,震惊难言的望着我,缓缓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脸,被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你,我……”她疼的连话都说不了。
  本想出言挖苦她,比如“我戴着你的脸好看吗“之类的,却说不出口。
  我虽没有杀她,但我知道她此生已被我毁尽了,许是我也尝过被人剥去面皮的滋味,眼下才会一点狠话都说不出来。
  “我去找人来接你们。”我将水壶放在她身边,抬手设了简单护阵。
  “站,站住……”她口齿不清喃喃着。
  我头也不回。
  “站住,站,站住!”她哽咽出声,而后蓦然尖叫:“啊!!!!”
  声音凄厉,哀嚎如丧。
  我皱了下眉,握紧手心,大步离开。
  泥土霜冻,举目清荒,整整走了一夜,我终于下了山,十几里之外的晨光天幕下隐约可见高耸楼宇,是座大城。
  沿路野花冻寒,路道尽头有座村庄,几个老农遥遥走来,我深吸一口气,发足奔去:“救命!救命啊!救救我们!”
  跟着卿萝一来二回,想不练就一身好演技都难。
  我声泪俱下,诉说了一个赶路回家却遭遇劫匪,兄长重伤垂死的悲惨故事,几个老农立马帮我找了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提着锄头砍斧上山救人去了。
  我将从赵六他们身上拿来的银子分了大半给他们的妻儿,而后去往村东讨热汤喝。
  一个寡居的老妇收留了我,锅里煮了把野菜,再放了些生姜,我一口喝掉大碗。
  院子里养着几只吱吱喳喳的鸡鸭,大娘喂完它们进来:“姑娘,你的口音不像是曲南的啊。”
  我笑道:“这里是汉东啊,为什么要说我是曲南的。”
  她放下手里的旧盆,在我跟前坐下:“你没看到很多人都在往北赶吗。”
  “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奇,“入冬了曲南最暖和,他们怎么还要往北地去。”
  “你路上没打听过?”
  我摇了摇头:“真的出大事了?”
  “国泰民安,能有什么大事啊,“大娘嗤声,“听说是溟海出了什么妖物,专在那边吃人,那几个当官的瞒着不报,民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就开始逃了。”
  我一愣,皱眉道:“是什么妖物?有描述过长相吗?”
  “都是些住在穷乡僻壤的,我看他们瞎听的。”她冲窗外抬了抬下巴,略有些嫌弃,“那些大城里的就没来,都在那好好待着呢,就这些个不识字的,听风就是雨。你看他们赶路辛苦,可气色哪个不好,吃饱了撑的,日子一舒坦就患得患失,穷人命,扶不起。”
  我这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大娘,这里是哪?”
  她笑出声,菜叶在我头上拍了下:“你傻了,清州啊,你可是从苍山东脚下来的,那边过去就是云晋城了。”
  “他们就是来云晋城,还是要去曲南的?”我低低嘀咕。
  “你在说什么?”大娘看着我。
  我抬头笑道:“云晋城名气很大,我说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就来了。”顿了下,我忍不住道,“大娘,你那样说那些人有些不太好吧,居安思危嘛,要真出事了那可就没命了,人怕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还小,不懂,“她拿起旧盆去盛水,边送往院外边道,“怕死不丢人,丢人的是很多人啊,因为怕死而做的丢人事啊。”
  我一顿,回头看着她。
  她将旧盆放在地上,鸡鸭围来而叫,阳光落在谷粒上,丰盈饱满。
  我微微皱眉,莫名有些感悟,却又说不出具体感悟了什么。
  第391章 月家族人
  必须在那些大汉们带着赵六和那个男子回来之前离开,所以我婉拒了大娘留我的好意,喝完汤便告别了。
  将头发以木簪束成一髻,我做了双草鞋绑在鞋底,沿着河道而行,朝云晋城而去。
  云晋城很大,比宣城广上数倍,整片东城环山而建,是近万里的天然之屏。
  越近城池,路上流民越多,我没有过多接触,近了城门发现高墙外虽然热闹,却没有我想象的拥挤。
  我入的是较为僻静的西斜门,大约巳时了,长风清寒,清寒中带着淡淡的书卷墨香,是江南独具的婉约。
  街上行人比肩,吆喝叫卖声不停,我在路边面摊上要了碗汤面,老板很快端来,我从筷筒里拿出双筷子,用帕子擦着。
  “可能曲南那边真的出事了,我今天听张教头说的,听说是官兵给开道的。”
  我轻皱眉,朝说话的那个食客望去。
  坐在另一桌的男人叫道:“官兵开道的不是该去官道吗,他们跑那野路去干嘛?”
  “人太多把官道给堵了呀。”又一人叫道,“你们不是吧,这都没听说?”
  “切,官兵开道又怎么样,那么多人逃命,官兵不给开道,看着他们互相踩死自己啊。”
  “就是,咱好好活着就成,成日杞人忧天,真要有什么事,天塌下来也有人给咱顶着。”
  “怕就怕来不及啊。”
  “呸!珝州岳州的人跑了没?他们不急,我们在汉东的急什么。”
  “就是!”
  这时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男人神采飞扬的走来,在邻座一屁股坐下,大叫:“老许,给来碗面!”
  老板剁着菜,凉凉看了他一眼:“又要赊着吧?”
  男人“切“了声,一下子抛出几百文:“结了结了,前几日的都给我结了!给我多来点肉!”
  周围聊的正欢的食客纷纷朝他看去,不掩讶异,几个开始起哄:“哟,祁大掌柜这是发财了?”
  “上哪偷的吧。”
  “老祁,这哪赚的呀?”
  男人给自己倒水,目不斜视,冷笑:“我说过我爹留下来的那地是宝地吧,你们偏不信。”
  一个食客好奇的凑过去:“你是说你家那些烂草?”
  “什么烂草?你识不识宝!”男人骂道。
  “可不就是烂草吗。”另一个食客大笑,“种了就烂,烂了又种,你种了小半辈子,种出什么花样来了没。”
  “呸!老子是靠那些草养土!那土值多少钱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我微顿。
  一个食客挥断其他人,笑道:“那现在有眼瞎的来找你要土了?”
  “瞎的是谁还不知道呢。”男人讥讽。
  老板端来汤面,男子捡起筷子,吃之前,得意的扫了那些人一圈,幽幽道:“我那些土,可卖了三十两一斤。”
  众人哄堂大笑。
  我回身道:“大哥,你那些土,可是枯荣土?”
  他一愣,朝我看来,眸色微深,扬眉:“小姑娘识货啊,我那些土可是枯荣土中的极品,是当年汿河一带传下的丞农系。”
  我笑道:“这土很难养的,其中技要秘术皆不外传,难为大哥还在养它,得付出很多辛劳吧。”
  “是啊,很多人还不识货。”他朝那些渐渐安静的人斜斜看去。
  我故作不经意,随口道:“识货的人确实不多,也不知道是哪个问大哥买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挥挥手,“就说姓姜,穹州来的。”
  我笑道:“耐得苦寒终见春芽,大哥此次赚的钱够享用数年了。”
  “还会招来小人呢。”他扬起头哼哼,冲有些发懵,还没回神的老板指了指我,“这小姑娘的钱算我头上。”
  也就几文,我也不推:“多谢大哥。”
  枯荣土种养极为隐秘,都是祖传,其中传着传着,很多人忍耐不住就会改行从它业。
  能知道谁在种养枯荣土也很难,但那些大宗门上绝对会记载在册,需要了自然有办法能找到他们。
  我并不担心这男人会被有心人盯上,他看上去小人得志,不可一世,但能养出枯荣土的绝不是糊涂蛋。他既然敢来扬眉吐气,就必然做好了打算,近几日应该会搬家吧。
  不过看得出他防上我了,一碗面条吃得极慢,并不时偷偷打量我。
  看来我不先走他是吃不开心了。
  我放下筷子,回头冲他笑道:“多谢大哥的这碗面了,有缘再见,后会有期。”
  他笑笑:“好说好说!”
  我扶起树杖离开,两旁路人拥挤,我边走边好奇会是谁从他那买走的枯荣土,毕竟枯荣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成仙必历脱骨换皮,那过程极其痛苦,很多高人都会选择僻静安宁之地去闭关。
  拂云宗门闭关在青尊广场后边的从尘宫,离拂云大殿极远,几乎在鹤山另一边了,从未有人能去打扰。
  从尘宫中有一方阔长的从尘潭,就是用枯荣土所筑的。与它类似的还有缦山城的八星潭,行登宗门的无衷池等。
  枯荣土看似不常用,但真运用起来用途极广,除了这些筑土,枯荣土还可用以造阵,不过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与玄术或修仙有关的我很少涉猎。
  轻叹了声,我抬起头,街道纵横交错,人头攒动,浮世之态,莫过如此。
  我找了个茶楼,要了些糕点和一碗红枣羹,说书先生在楼下大堂朗朗书谈,我坐在二楼窗边静静思量着下一步要怎么走。
  我确定那个村庄的人不会去报官,因为赵六和那个男子不会有胆量说出实情并见官。
  我也确定他们不敢联系十巫,他们上了我那么多次当,就如我猜测他们一样,他们也一定会猜测我是不是躲在暗处。
  这种引狼入室,被自己人雷霆震怒而杀死的后果,他们不会不列入假设之中。
  “姑娘,您的糕点来咧!”伙计笑着走来。
  “谢谢小哥。”我笑道。
  伸手捡起一个蜜豆糕,我在嘴里咬了口,甜的有些腻,我这嘴巴,到底是被盛都给惯刁了啊。
  “啪!”说书先生忽的一敲醒木,“此回已尽,明后再论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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