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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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王继续说道:“此刻唤您一声岳父,并非虚礼。往后,您便有我岳父之名。京中、地方,若遇任何难处,切勿与我客气,尽管派人送信吩咐。李贽力所能及之处,绝无推辞。”
  徐渭一时竟不敢接话,只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靴尖,喉头剧烈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唯唯诺诺说道:“王爷……厚恩……下官……下官……”心中实在觉得宁王方才所说,实在话中有话,危险至极,惊惶得脑中一片空白,回话也是回得语无伦次,“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实在不敢……不敢……”
  待他抬起头来,却见那宁王不知何时已迈步走到窗口,徐渭又是一惊,忙跟过去,便听窗下好似隐约有声,心中打鼓,悄悄朝宁王看去,见他神色倒是并无异常,又听他说道:
  “岳父大人,如今菀菀乃我李贽之妻,小王待要令人来府上,将她平日所用物事,装运回京,也好……解我相思之苦。”
  徐渭心中咯噔一声,仿似被一个巨大的秤砣在心里砸了他痛脚。他暗暗心惊,自己竟丝毫未曾考虑到此节……
  原来一般官家或民间丧葬,对往生者遗物会有随葬、分发保留、及焚化等分类处理的过程,尤其高阶官员府上的小姐,其遗物处理更是精细。
  通常会将其贴身私密之物随葬:例如小姐日常钟爱的、或材质珍贵的簪、钗、镯、玉佩、耳珰等,这些体己之物;常用的梳子、镜匣、妆奁等仪容必需之物;以及手帕、香囊、荷包等;再是书籍、文具、玩赏玉器、精致摆件等……为了令其在另个世界不孤单,必要将其熟悉之物送去以作陪伴;
  至于其它衣物、稍大些的器物乃至家具等,通常会分发处理。
  然而直到今日扶灵下葬,始终未见有任何遗物处理之过程。
  徐渭心中警铃大作,偷偷朝宁王爷看去,暗自期待那不过弱冠之年的宁王爷说的此话实乃无意,期待他并不懂这丧葬之规。
  便嗫嚅着推拒道:“这……恐怕不妥,那些都是……小女的私物,粗鄙……不堪,如何能入王爷之目,更遑论要进京……入了王爷府上……”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飘忽,不敢与李贽对视,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捏得发白。
  过了半晌,徐渭仍未听见李贽出声,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却一看之下,惊得心中一震,只见那李贽用了超出年龄许多的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自己,说不清是个什么意味,只觉着被他眼神看得极是紧张,紧张到直是后悔方才那番不知所谓的言语,却是知道,根本不需再说什么,宁王爷已然说出的话,又怎会收回呢?
  房中一片死寂。宁王李贽忽然冲徐渭点点头,不再说话,抱拳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离开了书房,身影很快融入漆黑的庭院之中。
  直到李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徐渭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猛地瘫软在椅子上。
  屋外夜风呜咽,吹得那未撤的白幡猎猎作响,恍若声声诘问。
  次日一早,宁王李贽单人一骑,北上返京,因皇令已达,太子即位之日已定,不日便至。漠北战勋卓著的宁王李贽须即刻回京,以示效忠辅佐、拱卫社稷。
  上马前,李贽又看了一眼暗卫老左。
  昨日夜间,老左等人已拿下全港最有名的十来名“水鬼”,即能深潜百米行动之人,并从中问出了徐小姐落海当日的背后隐情。
  李贽仍需交待之事也已说明——徐府上几名怪异之人中,他已特点一人,令暗卫营暗中将其制住,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令他开口。
  “审出他背后之人,找到徐小姐!”
  李贽说完此话,打马而去。
  他心中仍是揪得疼痛不已,却是替他的菀菀心痛,他没法知道她究竟受了怎样的罪,为了蒙蔽自己,竟被生造出个死遁的现场。
  那般风高浪急的茫茫大海,她曾经历了怎样的生死恐慌……
  他骑在疾驰的马背上,心痛心颤得重重喘气。只得安慰自己道,她没死,仍是自己的菀菀,更已是自己的……妻子!这不就是自己此生唯一之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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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宁王英明,直接把菀菀变成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第118章 太子私牢
  太子东宫, 灯火通明,却照不透那层层叠叠的压抑。
  不知从何时起,宦官宫女们步履变得更轻、呼吸更缓, 好似生怕弄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便会惊扰了这权力交替前夜脆弱的平衡。
  太子李琼俊沉郁地盯看着眼前那份绢册, 那是登基大典的仪程。这几日来, 他已被礼部、太常寺、鸿胪寺、銮仪卫、钦天监等几个部门折腾得快要疯癫了。他每日演礼一至两回, 过程极其严格枯燥,须将那大典仪程记得滚瓜烂熟,不仅要熟知每个流程、环节之意义, 需要说的每一句话须一字不漏且声震音明, 甚而每一步如何走、如何停、在哪些环节叩拜, 叩拜姿势、深度、次数等等,都有极为严格的要求。
  他被这繁琐的登基仪程演练牢牢拴住, 竟已有三日,丝毫抽不出一息,去往那处——看一看那人了。
  蟠螭烛台上儿臂粗的贡烛火焰上,突然爆出“噼啪”一响,令太子轻挑了一下深皱的长眉,他忍不住唤道“瓦儿……”
  瓦儿从远处的阴影里悄声跑来,知道他主子要问什么,小声回道:“殿下, 她今日晨间……醒了!”
  太子被这消息惊得,“唰”的一声站起身来, 想了一想,问:“她……有没有……被那处吓到?”
  瓦儿苦着脸点头:“回殿下,能砸的都砸了……”
  太子有些急切的跨出两步, 又犹豫着停下来,眉头又皱:“那处有何物可砸?”
  瓦儿那脸更苦了些:“还是的啊,殿下,只得一个喝水的陶碗,还砸了个稀巴烂,便一日都……”
  太子猛地抬起他凤眼,眉头皱得拧了起来:“一日没喝水?”
  瓦儿点头,侧头朝书房外看去,那处候着老谋深算的王公公。
  瓦儿是不赞成将徐姑娘投入那东宫私牢的。若不是王公公告知,便连太子自己也根本不知,就在他寝殿之下,大约一百余米地道相连之处,竟有一所私牢。乃是这宫城建立之初,便一同建得的单属东宫的隐密牢狱。
  王公公因是少数几名从前朝过来、还能复得主子信任启用的老宫人,因而知道这东宫私牢。他早先曾对太子说过私牢的存在,可太子向来是个小太阳,哪里会放心思在那阴暗可怖的私牢上,也未曾有过需要用到私牢之处,便从未在意。
  自从上一次太子在东宫别苑清韵殿,被徐菀音砸晕逃跑之后,这次带回她来,王公公便力主,不能将她再留于清韵殿,这女子显是个捂不热的,若太子殿下确乎要她,恐怕只能先压服了她。
  于是终于带太子去看了寝殿之下的那所私牢。
  太子犹豫再三,摸摸自己后脑的旧伤,点了头。
  他自己也知,再如从前那般天真烂漫、心慈手软,必办不成任何事。
  毕竟,这回能将徐菀音再一次抢回来,若不是使了些阴狠残忍的手段,如何能成?
  他先是派人去找到徐渭,直接宣其所犯欺君之罪——
  以次女代替长子入京参加伴读学举考,等同于舞弊,且女子进入政治领域,属“牝鸡司晨”,是破坏礼法纲常的大忌。此举乃是对皇权的直接欺骗和亵渎。
  若将上述罪责材料移交刑部或大理寺,徐渭可致“斩监候”甚至“立决”;
  长子徐晚庭等同于规避国家差役,会受杖刑、流放等惩治;
  次女徐菀音可致终身监禁或没入宫中为奴;
  徐家家产抄没。
  待徐渭被彻底吓住拿捏之后,却又告知,有一法可解上述死局。
  便是——徐家舍弃并交出徐菀音,令徐菀音从那宁王李贽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太子实则早已清楚,二皇子李诀根本成不了自己情路上的威胁,真正棘手的情敌,唯有一个宇文贽——如今还成了宁王,要从他手上抢夺徐菀音,只会更加难办。
  于是策划了一场让徐家二小姐陪长兄坐船去海岛求见神医,遇海匪劫船后不慎落海失踪,被隐伏在海浪之下的“水鬼”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上海匪船,并最终于海湾处发现残缺尸体(自然是另找了一具身形相类的女尸作的假)的“死遁”戏码。
  甚至做戏做全套,派人驻于徐府,监督他们操办了一场丧礼,要令宁王李贽彻底断绝了对徐菀音的一切念想。
  一切发展到现下,看起来都如预想般顺利。太子知道,如今自己唯有彻彻底底藏住徐菀音,才能不被宁王发现,假以时日,或能慢慢地真正拥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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