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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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祝瘦指拈须,高深莫测地说道:“签文为何?”
  本就是不想要的签,裴暄之只怪自己心血来潮,手气不好,却不认为这是他与颜浣月的真签。
  可在这种时候,听几句假话胡话,也不算什么。
  是而说道:“纵是春风逢秋叶,亦是雪急暑盛时。”
  “哦?”
  庙祝琢磨道:“春风逢秋叶,雪急暑盛时,这是本不该有所牵连啊……可还是相逢了,只是于雪急暑盛,不就是到头来终归一场空嘛……”
  庙祝暗恼,那不想眼的蠢徒弟,平日偷懒也就罢了,今日却在这等日子疏忽大意,放了下下签进去。
  裴暄之从藏宝囊中摸出一把折扇随手打开挡在头顶上空,遮挡着越发明耀炙热的阳光,看着庙祝为难的神情,薄唇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
  “若是签文卜算真能明事,赌坊里便都是辛劳刻苦者了,先生也不必在此风吹日晒,赚那一二银钱。”
  庙祝还想端出玄之又玄的模样,只是眼前这小郎在折扇阴影下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而笃定。
  庙祝看着那双眼睛,似乎能映出他自己的一切。
  庙祝张了张嘴,别过眼睛,尴尬地笑了笑,“我等玄门弟子,哪在意小郎说的这些话,又不是玄降的那些重利贪财之人。”
  裴暄之无奈地笑了笑。
  这都是什么声名啊。
  第91章 赴宴
  有落樱飘落扇面, 裴暄之挥了挥扇,将花瓣拂落。
  走到庙祝所在的大树树荫下,十分随意地用折扇扇了扇围树石台上的灰尘, 又撩袍坐在石台上。
  庙祝早观他衣饰、气质非富即贵,又见他隐约间似乎有些体力不济的迹象, 赶忙倒了盏温茶水奉给他,笑道:
  “小郎请吃一盏茶,看来今日家中没什么事忙?”
  裴暄之一手闲闲地打着扇, 一手接了茶盏, 懒洋洋地说道:“没甚事,初到此地, 四处逛一逛,有些累了, 借道长的地界儿歇一会儿,太阳再西斜一点儿,我便走。”
  庙祝摆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
  目光往他绣着金丝绣线的雪衣袖边看了一眼, 好奇地问道:“小郎是从哪儿来?”
  裴暄之说道:“晚辈是从长安那边过来的。”
  庙祝了然道:“长安呢, 怪不得。”
  正是快到下午的时候, 游人们大都还在别地用饭, 加之几条大街上开始挑起花灯, 引得许多人前去扎堆围观。
  这会儿道观里出的人多,进的人少,庙祝便与这偶到此地的小郎攀谈。
  几句话之间, 才惊觉此人年纪不大,却见识甚广,虽生得一副冰骨疏离态, 却极是善于与人言谈,所言也简,所意也远。
  庙祝不禁端着凳子,捧着茶水坐在裴暄之身旁,被裴暄之引着连自己出生时只笑不哭的稀罕事儿都对他和盘托出了。
  激动时弃了茶水,将怀中翻得烂了边角的奇门经卷拿了出来,激动地翻了好几页,指着其中一处,问道:“这一处,小郎觉得该如何看?”
  裴暄之大略扫了一眼,是一局山水变,见这庙祝对奇门一道极有兴趣,书上写满了从别的书上誊抄下的要诀。
  他往袖中一探,拿出两本泛黄的古卷来递给那庙祝,淡淡地说道:
  “前辈要的变局,这书上是有点的,前辈的书上该有的要诀还是太少了,这册书,请留用翻阅,万勿辜负。”
  庙祝满眼写着急切,可想拿又不好意思拿,三四十岁的年纪,却也有些扭扭捏捏起来,“这……这怎么好……小郎果真是宗门世家之人,这等经卷,恐怕是不好外传的吧?”
  裴暄之将书放在他虚虚伸出的手中,“纵是藏书百万,无人观之有何用处?譬如繁多典籍、绝世妙要,藏书阁中数不胜数,都知是宝,又有几个沉心笃学?前辈既然喜欢,这书在你手中才是不枉著书者愿。”
  庙祝闻听此言,颇有几分被欣赏的赞同,不禁欢欣鼓舞,“既然如此,多谢小郎赠书。”
  他拿着书看了一眼,虽保存极好,却依旧因时常翻阅而泛旧的书页上,著书人的名姓是“穷水枯山者也”。
  庙祝的指尖落在著书者名姓处,犹疑道:“这位是……”
  裴暄之淡然一笑,拿着曾经被父亲问及的说辞,说道:“不知,在下得此书亦是机缘罢了。”
  裴暄之如此坐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人谈天,目光在满道观扫了几遍。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从道观大殿后的转角处一闪而过。
  他微微眯了眯双眸,垂在膝前的五指逐渐捏紧了扇柄,“而今客舍中还有空房吗?”
  庙祝笑道:“仅三间客舍,还无人借住,小郎若是看得起,不妨暂住几日,好好在清和月令集逛一逛,若是幸运,或许还能见到周氏中人参与大夜游。”
  裴暄之问道:“后院可有什么人?我想去看看,怕打搅到。”
  庙祝翻着刚得的书,答道:“除了来求签的,并无什么人,小郎想去便去,这里就我师徒二人,因着月令集,我那徒儿的寡母前来探望,今早才带着他出门去,还未归呢。”
  裴暄之看着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很久以前,他曾在天堑古林深处的绝壁尸坑中见过这个人。
  彼时天堑云低雪嚎、罡风似刃,他被人推落天堑,坠到一处突出的断岩上,滚进绝壁尸坑中。
  奄奄一息间,看到无数死于人魔之战的干尸白骨中,仅一男子白发紫冠,阖眸掐诀,若处于云间天上的仙君一般,兀自盘膝而坐于尸海之中。
  当日此人分明没有呼吸,却竟然没死……
  自他幼年到如今,此人非但容貌未改,反而长发复黑,更年轻了许多。
  不是其后人,便是其本人。
  那道人影闪过不多时,他便三言两语辞别那庙祝,循着其人踪迹绕到庙后跟了上去。
  跟出天倾城不远处后,便在人来车往的官道上丢失了其踪迹。
  就算用黄符寻踪,飘出的黄符也只是在半空中便坠落。
  看来是隐藏了自身气息,不知是发觉有人跟着,还是忌惮西陵周氏,本就不打算被人发现踪迹?
  他负手在暖风熏人的官道旁游荡了一会儿,走到更远处的时候,也没再找到有什么值得追寻的迹象。
  四野皆是平原沃野,连个隐藏身影的地界都没有,丢了稀薄的气息,很难查询。
  他临风回首望了一眼远处被夕阳镀上一层彤金色的天倾城,袖中还放着今日抽的那张签文。
  清风拂过,闲闲地撩动着他的衣摆。
  一声黄牛闷鼻声厚实地响起,车轮吱吱呀呀地停了下来。
  牛车上一老翁拽了拽缰绳,看着道旁的颇为清瘦的年轻人,问道:“一个人?走不走?五个铜子,天倾城内随处可送。”
  老翁将板车上收拾得还算整洁,几筐竹扎的小灯笼、小玩意儿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恰留了可供一人坐着的空地。
  这种赶集的商贩在他身旁过去了好几个,车上皆是满满当当的。
  停下来招呼他,想赚一笔车马费的,过路的老翁还是第一个。
  裴暄之笑道:“好,请将我送到离周氏最近的纸笔铺前。”
  颜浣月平息下在灵脉中运行的灵气,散开指尖法诀,睁开双眼,是夕阳洒染下空空荡荡的房间。
  本该坐在桌边看书的人消失不见,桌上的细颈瓶下压着一张纸,房里贴着几张黄符结成结界。
  她招了招手,桌上的纸飘到床边,清锋俊骨的笔迹所书:“出门闲逛,黄昏即归,非是出逃,万勿忧心。”
  落款处留着“夫君字”三个小字。
  颜浣月看过一眼后,略一拂手,那张纸便又飞回了桌上。
  裴师弟既然知晓她会将他的事告知宗门,却又没有在鬼市时趁机溜走,还将她从大地裂缝中带了出来……
  想逃怎么也会逃,她也不好平白将他锁住,就算是逃了,也恰好证明他心里有鬼,无非是需要耗费时间将他抓回宗门问罪而已。
  可若是他不想逃的话,那赶也赶不走,纵是走到天边也还是会自己跑回来。
  颜浣月决定稍等一等,下床踏上云履,解了他留下的结界,推开窗想要透口气,顺便看看天色。
  她所在的房间是临街的三楼,虽客栈所处之地偏了一些,但或许是因着清和月令集这种盛会的缘故,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她的目光越过街边一处廊桥,便见一处矮矮窄窄的道观,再往前,越过一条街巷,正是一处不可忽视的高耸楼阁。
  颜浣月打量着那座楼阁精巧的飞檐,有一串铜铃挂在飞檐下,在风中微摆。
  听到铜铃声的第一时间,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循着那道目光看去,却见姜叙声正倚在对面阁楼二楼廊檐下的栏杆上看着她。
  正午时分才说是回宗门了,而今却又出现在天倾城中的颜浣月毫无被发现的局促,只是对姜叙声颔首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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