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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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找我做什么?”白藏笑道,刚才为了摁住萨迦不要动手,她只能自己运功硬压住清凉宫的刚劲,以大压大,简直弄得自己经脉逆位,此刻说话总需要深呼吸才能说出来,“大小姐,六年前的事,早已结了。卢姑姑——”她转向那已上了年纪的端庄贵妇,“多年不见,不知道姑姑近来一切可好?”
  她一边问一边觉得这是废话,六年前她见到卢天园时,卢天园四十有四,和今天看上去没有什么差别,典雅,苗条,不动声色,笑脸迎人,似乎连皱纹都没有多一根,想必心肠也没有什么变化——这样的人亲自出马,绝对没有好事。
  “我?我很好,就是这一次出来,遇见的事不太好。”卢天园道,故意把自己的温柔嗓音拖长拉慢,“雪宫主,这一次的事——”
  “这一次的事,真是叫人耻笑!”雪怡坐在卢天园的对面,两手拢在袖里,语气十分不善,叫人害怕她随时会使出金刚般若掌来。“如此贵重之物,交给你们卢家运送,竟然能会给人劫了,还一直找不到线索,岂不是令人耻笑!卢亟当日到山上来,亲口对我承诺,会派最好的人手来押运。结果呢?”说着,箭一样的眼神望着向卢天园背后的年轻男子,“想不到卢天赐的一儿一女不过如此!打不过贼人,丢得了东西,还抓不住贼,倒有底气自称是个男人?!”
  白藏顺着雪怡刀子似的言语望向卢翊。这卢家少爷她也认识,虽然没什么交情,也知道他不是酒囊饭袋。即便武功不如他的姐姐卢亟,也不至于被随便什么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而且看他现在这样子,气得发抖,一句话不敢说,脸色灰得就像泥浆,莫不是受伤了?
  她收回目光时,恰恰与卢亟的目光交错。卢亟的眼神里没有与她有关的部分,但有烈火。
  “雪宫主,此事原是这样的。”卢天园的声音依然放软,但语速加快,“离开神鼋岛时,是我和翊儿一道押送的,不但完全符合亟儿给您的承诺,无论是言语承诺还是书面承诺,也是足够重视您的东西的。我们一道走,直至近太湖地界时,我因为还带了其他的东西,和翊儿分散。就是那一日出的事。”
  “好端端地,何故脱离!”忍不住要抗议的是急脾气萨迦,这细眼圆脸的姑娘最好动手,不喜动口,和她师傅有得一比;白藏刚才已经见识了她手上的劲儿,这会子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她伸出来指鼻子骂的手指。
  “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离开队伍?”卢天园被人指鼻子,倒没有和个小辈过不去,“你就是雪宫主的弟子萨迦是吧?萨迦姑娘,你且想想,你们清凉宫的那样东西,也就只是我们在这里,敢出声谈论。别的时候,一路上连我们押运的兄弟小伙们,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们只知道我会亲身携带重要的东西,这一点江湖上的人也都知道。见我去了,若有贼子,应当跟着我才对,要这么说,我离开大队,甚至是保护了你们的东西。再说,我的确身怀重要的书信,必须面呈联系人,无论如何,那天我都必须离开。”
  雪怡回身瞪了萨迦一眼,接着道:“你离开队伍,出于何种目的,我不管。但是你走了,使得你们的人手战斗力不足,被人劫了,也是事实。”
  卢天园此时立刻换出笑脸,卸下刚才几乎要翻白眼儿的劲儿,“宫主所言不差,当日翊儿带队,力战贼人,受伤深重,至今未愈啊。来者——”
  “来者是什么人,连你们都打不过?”
  白藏不知道雪怡是生卢翊的气,还是生所有男人的气,揪着这一点不放,把自己对面的卢亟气得攥紧了拳头。
  “来者一共七人,”卢翊道,声音显得相当疲惫,“用什么兵器的都有。其中有两个厉害的,我——我的确斗不过。这两人一个用剑,剑法极轻灵,我从没见过;一个则用拐,轻功很高,脚步虚浮轻盈,如同在空中里踏着空气来去自如,根本抓不到。两个人的内功都很充盈,豁然一掌,竟然就能将押运的东西拍动,实在是很大的力量。”
  白藏听完,正要克制自己往后去看居觐的冲动——她知道瓜田李下,所以她看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而是想要安抚居觐——就听到卢亟说:“是啊,一个用拐的轻功高手,一个来历不明的剑法高手,脚步虚浮轻盈,‘大成若缺,其用不弊’,这世上能叫人彻底抓不到的轻功高手不多了,是不是啊,白藏?”
  白藏盯着卢亟,余光看见卢天园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快速地来回。若说王家与她有故,王子涛厌恶她,那还可以理解。卢亟说这些是为什么?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就是六年前的事,也是她和卢天园之间的事,内情应该只有她和卢天园两个人知道,就算卢亟知道,又关她卢亟什么事?卢亟何以有这么大的敌意,把这事情往自己身上泼?
  她是真想回头去看居觐,居觐可能已经明白过来了。她希望居觐不要那样想,又或是想了,不要动气。即便要是换成十八岁的自己,早已拍桌子了。可惜眼下似乎不是和卢亟打起来的时候。
  时过境迁,她也学会了退一步识别,忍一时观望。
  这是从终南山下来之后遇到的第二件可以算在自己头上的事情。往年自己一样爱多管闲事,也没有这样,凡事都往自己头上掉。今年是怎么了?她想起骆承瀛说的“乱”,好像真有什么暗流涌动,搅得江湖上事事异常。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雪怡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们神鼋岛并不知道是什么贼,即便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两人,也拿不出证据——焉知不是撞见了就赖账?哼!我且问你,东西何在!”
  雪怡怒拍桌子,桌子没碎,震动的劲儿却四散开来,可见内力不凡。白藏见她这不讲道理的样子,心知事情难以挽救,只望向卢天园。
  “雪宫主,自从东西丢了,翊儿受伤,我就立刻安排一部分人手赶过来支援,一部分人手就地开始追查,亟儿便是如此。我们一直在找,跟踪车辙的痕迹,沿途也通过我们在各地的关系网打听大小车马的运输情况和可能的黑市交易,但是——雪宫主你也清楚,越往北,我们的势力越不如南边那么发达。我们只能追查到劫走东西的人先换了车,将我们的车马遗弃,然后又换了船,趁着涨水赶到了扬州。往下,我们也是刚到扬州,与亟儿会和,正在一边等雪宫主一行一边在泱泱扬州城里寻找线索,就遇上了——”
  卢天园看向白藏,微笑着。从那眼神,白藏知道麻烦来了。
  “这二位。”
  其实这不是居觐第一次受不白之冤。小时候下山去镇子上赶集,偏有一个小男孩,自己拿弹弓打坏了别人家的瓷器,赖她头上,理由是她就是远近闻名的住在山上、不爱和人说话、力气却比个大人还大的小孩。孤僻,异常,少见,自然可以被怪罪。她争辩了解释了,没用,那时候的她也不理解大人为什么不相信她,还是师尊来了,她才脱困。
  直到现在她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个大人不愿意相信自己,反而去相信那个小男孩——师尊解释过,那是一种护犊子,但在她看来真正护犊子的野兽倒比人实在——现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什么清凉宫的宫主会选择去相信卢家的一面之词。不过过往经验和下山之后增长的见识告诉她,这会儿固然不能证明是她干的,也不能证明不是她。
  第一,说剑法轻灵高超,的确说不清是不是,她也不可能通过打一架来证明自己没有那么厉害,万一有呢?就像当年的弹弓,她捡起来一拉,证明自己拉得开,还能拉很大,反而更坐实嫌疑。从轻功来说,按照白藏曾经被误会的经历和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能有这个水平的的确有可能是无极派的人,哪怕还有别的门派,也是一个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的问题。再说,就算推算时间,三月被劫的时候,她二人正在山里,互相作证彼此的清白是不行的;去找个路上遇见的人当证人,则最多去找那个牙婆,牙婆还活着没有两说,先就不可能让她们去找——就像当年,她想跑到镇子那头去找卖花的聋婆婆证明自己刚才在那儿买花,大人们就以为她是要跑:正是现时现刻,她竟然做什么都错。
  而那内力高深、脾气暴躁的清凉宫宫主必然不会放过这眼前的唯一的嫌犯。这家伙刚才听完卢天园的话,望着白藏和她,足足看了半刻,方道:“第一,那样东西,我们清凉宫是一定要找到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采取何种手段。第二,东西丢了,负责的应该是卢家,丹书铁券,清清楚楚,所以你们卢家必须和我们一起找,否则名声要不要两说,这齐云楼你们就不要想出去;最后,你们二位,似乎有说不清的干系和嫌疑。请二位在此交代清楚、证明清楚,否则我也不让你们出去。”
  居觐当然见过不讲道理的人,但是雪怡一口怪异的口音配上此种话语,真是最最不讲道理。
  要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需要打一架,似乎有点划不来,她知道能不动武就不动武的道理。就凭自己,虽然不见得打得过,但是她要考虑到白藏的情况,听她刚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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