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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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实很讨厌有人说戴眼镜就会有所谓“书卷气”,这话里有两个很可商榷前提假设:第一,书卷气是一种可以通过某些装饰制造的“气质”,并不需要真的有什么涵养或积累,“书卷”本身是装点,是外在,不是内在;第二,戴眼镜的人就看书多,看书多就学习好,就应该像书本一样安静。
  她怀疑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没认真读过多少书,或者把阅读看成功利的事。这种观点和读书无用论有什么区别呢?一体两面罢了,没见过但盲目崇拜和没见过但盲目贬低没有什么差别。首先人的性格是复杂的,土匪也可以手不释卷,但是匪气也可能更彰显,而顽固不化的学究也未必有什么书卷气、可能只有股书呆子气:其次,真正爱读书的人不需要彰显什么气质,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如常隐没在人群里,如不开口,甚至如无深谈,你无法知道他们原来有这样多的知识存量在肚里摆着。
  他们从不显山露水,运用起来,也收放自如。
  她真正见过的爱读书的人就祁越一个。祁越的学识、见闻、思考的深度与广度,她都见识过了,但她还是最爱此时此刻,爱读书的人在自己的沙发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腿叠起来坐好,窝进可以靠起来的角落,翻开书页,重新投入单纯用文字描绘的无限丰满的世界,因为投入,因为专注,肉眼不可见的力量和力场向读书的个体聚集,仿佛个体渐渐发出形而上的光,周围都变得安静,即便有嘈杂,也感染上相似的本质上的静谧。
  读书的人什么都没有做,除了坐下来,读书。
  人应该由此相信人的意识也具有影响量子的力量——完全物理上的设想。而且按照量子力学,这也是人的观察改变量子态的一种啊。
  顷刻间她想了这样多,继而不过一秒,祁越发现了她的目光,合上刚刚打开的书页,有些好奇有些诧异,问她怎么了,说着便要走过来。
  “别动,别起来。”她说,匆匆回到卧室,把案头的书拿来,在沙发上躺下,把脑袋放在果然乖乖没动的祁越的大腿上,“就这样。”
  小猫爬到大狗的肚子上,大狗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小猫,好像随时准备调整位置让小猫更舒服,直到小猫说,就这样。
  就这样看了一下午的书,偶尔祁越放下书本,回复一两条消息。偶尔章澈放下书本,只是为了抬头看看祁越。祁越发现她目光,总是笑笑,或者轻轻抚摸她的耳朵,或者直接低下头亲吻。她总是愉悦地接受,但并不过多索取,打完,就轻轻把祁越推回去。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做很多很多的事。现在就让她享受这种安宁吧,享受这种时间致密而平静的流淌。
  黄昏时分,祁越起身去做饭,她一定要一起去,大厨说不用也不行,何况大厨不会拒绝她。吃完,大厨又说你都参加做了我来收拾,她还是不,这次大厨不让了,最油腻的煎锅还是大厨夺过去洗干净了。
  大厨拿出来强词夺理的借口是“太油了你洗不干净”,她反对,禁止大厨贬低她,大厨就哼哼唧唧嗯嗯啊啊地拿不出来任何理由,但是用身躯把她堵在后面,解决了问题。
  对此,她不甚满意,毕竟大厨没有给她调戏大厨的机会。于是晚上一起看纪录片的时候她一直闹大厨,一直闹到两个人都躺下,她背一靠就靠近祁越的怀里。
  也许是她逗过头了,大厨拒绝说过她——她知道自己说不过祁越,只是祁越一直让着她——开始用行动解决她的“不满意”。其实想想,无非两个人对于24小时之前发生的事都“犹嫌不足”而兴致所至,其他的都是借口,借口都是情趣的一部分,爱的一部分。
  爱的另外一部分,就是她本有反攻倒算的心,却因为再一次看见祁越背后成排的拔罐痕迹,而霎时心疼,只是搂着祁越睡去。
  后来有很多日日夜夜,她都不知道是自己先睡着还是祁越先睡着,今晚她知道是祁越先,因为自己在黑暗中静静凝望祁越的睡颜,看了好一阵子。一边看,一边想,想这24小时发生的一切,想这一切是多好的开始,想好好地沉浸此刻,想走到更远的地方。
  我们一起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吧,等到抵达的时候,我们回头,可以说,哦,这已经是我们的一生。
  我知道我此刻不该这样想,但这一切太好了,我忍不住有期待。
  她轻轻吻了一下祁越,这才睡去。次日醒来,祁越已经起来去做早餐,她吃完就去梳洗收拾。等到化完妆出来,祁越定定地望着她,好像有点发愣。
  “怎么了?”她问。
  “全妆真好看,”祁越笑道,“倒还没有凑这么近地看过。”
  说罢还走上来,她不动,由她靠近,嘴上倒不放过:“怎么,怀疑我是两个人了?”
  祁越摇摇头,“都好看,很好看,不一样的美。不过,”
  “不过?”
  “为什么我喜欢的你都有?”
  为这话,她奖励了祁越一个大红唇。为这话,上了车,她又拿着湿巾仔仔细细给祁越擦干净。
  第三十六章
  “也可以这样搞的,只是说会很考验人。既考验新招来的,也考验你们这些管理者。”隔着火锅,祁越坐在对面,一边涮肉、涮好了夹给她,一边说,“就比如,人是混用的,岗位一旦不明确职责也就不明确,到底谁该干嘛,谁对什么负责就容易乱套,要在乱套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很考验这些职场新人;在乱套里面发现人才,确定他们到底去哪里合适,考验你们——或者说,考验你。”
  章澈叹一口气,说出了早上开会时不好意思明说:“这也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吧!”
  “是啊,理论上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祁越笑道,“但是都会扔给你干啊。”
  “你们HR都是这样?”
  祁越点点头,很是不太好看地叼着筷子头,“很多时候都是。我们从来都是猪八戒的,每天都站在镜子前面,一照照一天。”
  “那我快别坐你对面了,不然我也要成猪八戒了,一个屋檐下不能有两只——”
  一边借故换座位到祁越身边坐着,一边回忆早上开会的情状。要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似乎也不对,不能说她“嫁”一个HR,就会在工作中遇到HR才会遇到的麻烦。本来那也是她的职责的一部分,没有祁越她也要管的——尽管!她是一点儿不想管!
  一早回去开会,越来越漫长的周一例会,CEO一上来就语出惊人,说按照之前几件大事干得好的情况——特别夸奖了章澈——现在咱们应该扩大一下规模了,不然事情干不完啊!
  一句话说完章澈就瞪大了眼睛,哦,你的理由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优秀、表现良好、干得辛苦,然后为了解决这个辛苦,再让我们辛苦辛苦?怎么搞的和《大明王朝》一样,苦一苦我,骂名你担?
  CTO向来有话直说,问为啥扩张,哪里扩张,我们是有更多的业务了,还是管理难度变大了?章澈为了避免别人把话引到别的没法控制的地方,顺势先下手为强,立刻补充说,我们应该先确定要在哪些地方扩张业务,再去招人,“不然很盲目,我们也没法确定要招什么样的人。”
  她承认,她管人力资源的时间有限,也不专业,连半路出家都算不上,简直是凭感觉在管,但这不代表她没有提升工作效率的逻辑性常识、不代表她没见过猪跑。招聘计划要是都确定不了,人数不知道,岗位不知道,这活儿才是地地道道的没法干。天文数字的工作量,天文数字的麻烦,天文数字的扯皮——
  CEO不置可否,从脸色看来也有点怀疑——她可太熟悉他这样子了,大话说完,偶遇反驳,又退回去想一想,好像谁说得都可以有道理,有时候太有决断刚愎自用,有时候太没决断太老好人——而VP这时候突然开腔:“不啊,也可以混合找来,所有人都是‘运营’,轮岗试验看嘛。”
  作为一直被人诟病是不是真有专业性的PR出身的章澈最讨厌听到这种假万金油真剥削的说法,而且这与她一向带团队时精挑细选、充分尊重个体差异的一人一策的方法论完全违背,可谓一句话激起层层恶心,立刻以试用期反驳,“三个月来不及试验完,六个月太长,愿意接受六个月试用期的人大概率是在别的地方不好找工作的——”残次品?劣等品?不不,“那种人。大家要是觉得要试验,也不是不行,但是大概的范围、人数和功能还是要划定的,至少也要利于后续同步制定轮岗的计划,否则乱来也不利于稳定新人的想法。”
  她想起那时大家的脸色,“我就想起你有一次说,人都喜欢自己的队伍庞大人手充足兵强马壮,我就让了一步,总要站在大家这一边,争取他们先支持我。万不得已一定要招人,也要愿意配合我的工作。”
  祁越转过头来,很是认真地和她点头,“对!”
  可惜后来事情没有发展得很好,首先是该死的财务总监跳出来挑剔,一会儿是说要小心钱不够、不要盲目增人增资,见CEO非要坚持不要保守主义地看问题之后,又改说那么招人就要注意高质量、就算划范围人还是要尽量万金油、培养还要快,成功把注意力顺势拉到了轮岗这个更麻烦的事情上,一口大锅扣回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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