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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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又把手肘搁在桌子上,两眼亮晶晶望着她。
  “我——我喜欢王小波的那句话,‘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这是我的理想。”
  “只是为了‘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
  “嗯哼,这样就要我去无穷无尽地探索世界,遇见知识与故事,有趣的人,其他的只是探索的副产品。不然还有什么死了能带走?”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这时她真的在章澈的眼睛里看见了宇宙。
  “所以向无限的探索才是有价值的。如果人拥有无限寿命,那就没意思了。”
  她正觉得言语无法尽述又没法再形容,章澈听完点了点头,突发奇想道:“你上辈子是不是活了很久的吸血鬼?”
  两人喷发出笑声。
  看来她周末心情真的不错。
  终于吃完喝完,章澈看一眼室外,难得秋日暖阳,“走,咱们去逛逛,晒晒太阳。不然冬天就没得晒了。”她说好,起身一起,却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毫无理由地猜测章澈是觉得话题无聊谈兴败了才要出门去,然后就开始快速复盘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其实真要客观地看,章澈心情是很好的,任何一个情商正常的人都可以判断。她也能。只是附加了一种过于深刻的在意,所以模糊。
  在意是动心的表现,一边下楼,她一边对自己说,完了。
  在晴朗干燥阳光明媚的秋日觉得自己幸福地完蛋了,哪怕说不好结果,也已经完蛋。
  下楼,回到花店,章澈去拿包好的花,她说放她车上,反正停在没有日晒的地方,开条窗缝,逛完了再给章澈送家里。章澈“嗯”了一声,没看她,视线落在一盆艳丽的花束上不住流连。
  店家说,才到的。她问是什么,大家答大丽花。
  她想了想,自己只知道黑色大丽花案,从来不知道实际上这花如此美丽。
  店家见章澈视线流连,使劲儿推销,然而章澈又不发一语,似乎不为所动。
  “喜欢这个?”
  章澈点头。
  “那就买。”反正每一株都一样,艳丽的紫红色的细长花瓣。
  反正她一直期待这样的时刻,和自己喜欢的人出来约会,一时兴起当场给人家买花,多开心多浪漫啊!
  无药可救!
  章澈立刻笑说不必,还想伸手阻拦她,她偏要,“就当感谢你今天听我说了这么多话。平时也不一定有人说。”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句俏皮话,章澈也会用一样的俏皮话来回答。没想到章澈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里再次荡漾着那晚分离时的温柔。
  第二十章
  黑胡椒奶油意面,煮面放盐她知道,但是放了淡奶油之外还可以在熬汁的时候直接切扔奶酪进去,她是不知道的。
  滋溜一口,嗯……好!
  后来两个人又其乐融融地逛到超市去,祁越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茫然地看着超市,最先发现的就是意面。喜欢什么面?普通意面就好了。喜欢什么口味?浓郁的奶味,最好有蘑菇或者黑胡椒,“太传统的番茄酱的好像要夏天吃。”她说,祁越闻言笑着看她,“意大利人要哭的哟!”
  “我又没有掰断意大利面。”
  祁越闻言大笑。
  青酱吃不吃?吃,但是不会自己做,也不喜欢制成品。那就黑胡椒奶油吧!走出超市的时候祁越拎着口袋,执着地不给她拿。她右手转着叉子裹着意面,心里想起的是下午祁越的样子,一层一层抱着花(本来不用礼盒最后为了方便只好用礼盒装),过一会儿又拎着吃的——还感叹自己穿的衣服来着,她说很好看啊。
  “我是觉得我恰到好处地穿得像个码头工人,要是再,”
  那时候阳光下,祁越扭扭腰。
  “把衬衣塞进去就更像了,打个结什么的。”
  她差一点想上手的,毕竟那时候祁越的衬衣下摆飘荡在盒子下面。她甚至有点想调皮地让祁越先把盒子放下,然后给她衣服打个结,然后再让她抱回去。
  不过祁越也可能不肯放下,淘气地说“不给不给”,毕竟前一刻她还要非要和祁越抢拿东西的权力。她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自己至少拿一半吧,祁越竟然当街耍小孩子脾气,“就不就不我就不”起来。
  嚯,膂力可观的码头工人有一颗童心。
  因为祁越的举止实在可爱可笑,她只好放弃抵抗,不然大概会被祁越笑死。
  抱着花固然可笑,后来逛了逛离开超市的时候,看着祁越拎着袋子的样子,她忽然又觉得窝心起来。甚至止不住地想很多假如。
  幸好还有些理智,幸好还知道觉得为时尚早,幸好还有些耐心。
  幸好祁越也不着急。
  “感谢你今天听我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我愿意听,我很愿意听。你怎么就不想,我很喜欢你在路上说的那些话,没有你我也几乎没有人去说这些话,没有你我们该多么浪费?我喜欢你臧否流量明星,说喜欢流量明星的投资心理太重了,我说像畸形父母爱子女。你说对。我们又说起真正的艺术家,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话题路人或许没有几个能听懂了,要明白就先要知道谁是安迪沃霍尔(你说,罐头汤像是一种讽刺,其余都是上色的技术,我说这就像说现在每一个调色师都是艺术家一样),谁是杰克逊·波洛克(我说他从技术上很离开,可内容上,那是什么?你说也许所谓抽象表现主义就是你自己想象,现代艺术全是自己想象,好像听上去很自由,但实际上现代人又十分缺乏想象力),谁是范曾(我们笑得那么快乐,可见心情不错,咒骂一个人背信弃义私德败坏,找到同好就特别愉悦),然后说了几个更糟糕的现代画家(“一张张大笑的嘴,都不觉得自我重复很糟糕吗?”),以及后来我说那个长毛的本子,你竟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问我是不是“毛皮早餐”。
  后来我们动不动引述那些你知道我不太知道、我知道你只听过名字的人和他们的学说,我说你知道得太多,“一定是读书的缘故。”你说是啊,太好奇,“但你也知道得很多啊!”
  “以前我还要说‘有个棒子思密达叫韩炳哲但是又是德国国籍的哲学家’,才能开始介绍,引入话题……”
  你说他老话新说,于是整理出很多写满了至理名言的小册子出版。我不知怎么就体会到了这里面的刻薄,大笑起来。和你在一起我好像突然敏锐了好几倍。
  意面吃完了,任由盘子摆着,奶油放得不多,你说喜欢的话可以留下一些,明天喝咖啡。
  好,我会这样喝咖啡。
  打开Apple music随机播放爵士电台,蓝牙音箱里流出欢乐的近乎在蹦跶的音符,前奏她耳熟,四个小节之后她想起来,哦,Fats Waller,《Ain't Mishavin’》。
  行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说大学时候还有朋友一起说Joan Baez,后来就没了,后来职场上人们都长出必要或者不必要的防备,老朋友们又不断投入婚姻与养育子女,说事业又总是那些事情、说来说去都是利益很让人觉得无聊,纯粹的智□□流真少。但恰恰是这些纯粹的智□□流予人心灵的美好共振。
  人生在世真觉得有时候像漂流,难得撞在一起。
  就让这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吧,让我享受,不带任何设想,任何机心,go with this wonderful flow,让我享乐,让我沉迷,让我如同在清澈的山泉间顺流而下。
  端起盘子,她对siri说继续放Fats Waller的《A Thousand Dreams of You》,然后单曲循环。曲调响起,她转身去洗碗,觉得自己的脚步,竟然有些像舞蹈。
  第二天她本来是听着Adele的《Water Under the Bridge》去上班的,感觉是个美好的周一。半小时过去,等了很久、被拖延了很久的事情,临时要求立刻推进,刷刷刷就分派下去,她在自己的小隔间里隔着玻璃一边仔细思考一边打量下属们的繁忙。多美好的画面,多高效的团队,这个事儿也就俩小时就干完了,认准了方向就狂奔,急事儿就要这样的效果!如果以后她还招人——肯定要的——那一定要完全符合这个团队的气质,不然不行,人是会受到环境影响的。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已经不单纯的是对外、对公共舆论和主要政府关系,也要对内,对这些被孵化的小微企业。他们可以有自己的文化和风格,但也要受到我们的影响,否则这就不是公家想要的孵化效果。正面影响一旦产生,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招牌,哪怕是虚的。所以这一次的工作——
  电话突然想起,还是刚才的CEO,接起来一听,她脸色立刻由晴转阴,嘴唇抿紧,甚至口干舌燥。
  “明白了吗?”
  “明白。”
  “那就去干吧。还是下午三点就要结果。”
  “好。”
  她坐在位子上看着外面井井有条的繁忙。合该外面井井有条她这里波澜不惊,现在只要她出去宣布,事情就会变成外面鸡飞狗跳,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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