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4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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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大口大口从她唇角流出,***我的外袍,她仍紧紧抓着我:“那些人很想捉到你,你要小心,不能,不能被捉走……我,我……”
  “你别说话了!”
  “我叫魏,魏韵,韵……”
  最后一个字很模糊,我没听清,她也没再说下去,微微喘着气,眼睛发愣发虚,直到最后一丝气息在空中飘散。
  我望向旷野上的大雪,纷纷如鹅毛,猎猎驾长风,却很静很静。
  心底有些悲凉,我抬指轻贴在她脖颈旁,还有些余温,但什么触动都没了。
  死了。
  手绢被她紧紧攥着,我抽出来擦掉她唇边的血,再合上她的眼睛,起身去叫卿萝和木萦。
  尸体被就地掩埋,木白他们挖开白雪后又往下挖了数尺,没有立墓碑,也没做标记,大地亘古无垠,苍茫冬雪终究会抹去一切。
  我的心头酸酸的,很难受。
  不是有多喜欢和可怜这个姑娘,我只是想起了宋十八和吴挽挽。她们也是这么死在我身边的,才十六七八,这该是一个姑娘家最美好的年龄。
  那时我那么想留住她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断气,明明就在我怀里,可是一瞬间,却什么都没了。
  我捉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人皆有命,可命,到底是什么。
  就是那一瞬间么。
  回去时师父还在那下棋,和他对弈的人换成了邓和。杨修夷在我原先所坐的地方提笔书信,一旁还累着很多信件。
  他抬首朝我望来,雪地里眉目如洗,朗如清月。
  他抬起手,我伸手握住,在他身边坐下。
  大掌暖和如旭阳,寸寸温着我僵掉的手指。
  他对唐芊道:“去新取一件外袍来。”
  我道:“不用了。”
  唐芊指指我身上的血:“少夫人,衣裳脏了。”
  第416章 如何怀孕
  “那就多脏一会儿吧,“我看向杨修夷,“尸山血海里又不是没滚过,这么点,不算什么的。”
  他深深望着我,黑眸沉湛,抬掌轻捧我的脸,俯首在我额上吻了下。
  “怎么了?”我弯唇一笑。
  “你在难受。”他淡笑,“我哄哄你。”
  我往他怀里靠去,他拥住我的腰,安抚似的拂着我的头发:“她对你说了什么,不恨她了么?”
  “琤琤,“我抬起眼睛,“当年在碧霞酒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墨眉微拢:“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想知道。”
  他一笑:“你听到过的是什么?”
  “太多了,很杂乱。”
  “其实不复杂。”他敛了笑,淡淡道,“那年我去寻你,路过碧霞酒庄,喝酒时有酒客在闲聊阿雪与独孤。”
  “狐狸?”
  “嗯,崇正郡出来时阿雪受了重伤,师父将他封印在春鸣山,当时一伙猎人追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进去,误打误撞发现了他。他们回去后请了几个高人,直接炸崩了山洞,阿雪那时还在昏迷,他们用了不少手段将他打回了原形,幸好独孤及时出现。”
  我全然没想到还有这些往事,看向远处一袭白衣的花戏雪,道:“狐狸会不会因为那件事而伤的更重?”
  “嗯。”杨修夷点头,看着花戏雪,“后来这件事就传开了,各色传闻都有,说的最多的是……”他微顿,而后道,“独孤是独孤老将军的儿子,生得一表人才,俊朗不凡,又是天下最年轻的刺史之一。他那时娶了高晴儿,却一直赖在春鸣山不走,现今出来一只绝美狐妖……初九,你觉得说得最多的,会是什么?”
  我了然,道:“那些市井街坊的传闻,一定很难以入耳。”
  “碧霞酒庄那次恰逢我第一听闻此事,本来只想教训下那几个酒客,让他们以后莫要再说,结果,“杨修夷冷笑,“几个道人来劝我,我只当是好心,未想一人趁我不备,暗算我。”
  我一凛,直起身子看着他:“暗算你?为何?”
  他轻捧着我的脸:“因为我是杨琤。”
  “什么?”
  “初九,“他眼眸湛亮如星波,流转在我眉眼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
  我回身靠回他怀里,看着不远处的暖炉:“哪有人自己夸自己,还夸成这样。”
  他将我的右手拉至他左肩,让我侧过身去,整个人贴在他胸口,笑着哼道:“我在说事实,何来自夸?”
  “其实我懂你的意思。”我用目光描摹他衣上绣纹,“杀了你就能扬名立万,虽然你不是什么恶人,可你当时与人争执,理亏在先,他们要说自己替天行道,师公和杨家日后就算去报复,只会更加背负骂名。而世人,“我微顿,轻叹道,“世人对一个人的荣辱功过其实极少会认真评判。有些人,一辈子做了太多好事,如果死于一件错事上,他这辈子的功德就会被大多世人故意淡化遗忘。而也有些人,一辈子都在为恶,却因突发的善念救人而死,他就会被人歌功颂德。”我抬起头看着杨修夷,“琤琤,可是人心这种事哪能说得清,彼时好人,但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对么?”
  他朗笑,在我鼻上轻勾:“师兄?”
  我没好气道:“我只是感慨,又没有说教。”
  他又在我额上亲了一口,道:“你说得对,但那只是他们认为,因为他们所缺。”
  “他们真的都是渡了白元的道人吗?”
  “嗯。”
  “可为何行事这般幼稚,“我讥笑,“就算那时他们能杀得了你,但师公和杨家报复的方法有成千上万,何须大张旗鼓?他们终究不还是死路一条?有些人越活越清明通彻,而有些人,越活越不知足,有了长生逍遥,还去追逐名利。猪油蒙了眼,太自以为是了。”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一念嗔心吧。”
  我点头:“很多小贼也这样,并非有贼心,而是一念之间啊。”
  他又朗笑,将我拥的更紧。
  “你笑什么?”我有些恼了。
  “半梦村有几个小孩子,他们很喜欢穿大人的衣裳学大人的口吻,一本正经的,你还记得么。”他笑道。
  想到他们,心情终于有些愉悦,我点头:“嗯。”
  “那时不觉得他们可爱。”杨修夷抵着我的额头,“现在忽然觉得了,越看越可爱。”
  我没好气的别开头:“我已经快二十二了,我这样年龄的姑娘,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亲了。而且我是真的很成熟懂事,我不是装的,难道我所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哈哈哈……”
  他竟还笑。
  我离开他的怀抱,去书案上捡起书册,翻开我做着记号的那页,顿了顿,道:“你跟他们打起来了,可有伤及无辜?”
  他摇头:“那时我身负重伤,以一敌三,不说伤及无辜,无辜不来伤我便是万幸。”
  我惊怒:“那些酒客来伤你?!”
  “不是,我是说他们跑的快。”
  “……”
  我捏着书角:“那三人死有余辜,可世人这么编排你,着实可恨。”
  “传闻再不堪又如何。”他笑着,“我何时需要那些人的仰慕了?”
  我看向远处的马车,轱辘轻压在雪地上,再远一些,那片雪土被新翻过。
  “我也不想要那些人仰慕你。”我低低道。
  他长眉轻合:“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不要喜欢杨修夷,谁都不要喜欢杨修夷。清婵也好,任清清也好,都不要。
  可他人选择,我无权去管,只是希望罢了。
  “你忙吧。”我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去找我先前所看的一行,“我要看书了。”
  腰上却忽的一紧,我被他抱起在空中一转,坐到了他左边。
  我眨巴眼睛。
  他左臂仍环着我,右手执笔去蘸了蘸墨,淡淡道:“嗯,看吧。”
  我扭了扭腰:“手。”
  他不理我,垂着头,唇角勾起一抹掩不掉的笑,继续书信。
  “……”
  我撇嘴,捧着书倾身往他臂膀上靠去。
  杨修夷忙了一夜,我睡到了唐芊和玉弓那儿去,风雪到第二日正午才停,花戏雪同木臣他们坐一起了,我们这辆本就宽敞的马车越发显得空旷。
  师父一上车就问我那姑娘昨日同我说了什么,我将她的来历省去,其余的大致说了一遍。
  师父唏嘘了一阵,看向地图,指了几座城池:“照这么说,这一带的城里都有他放的饵了。”
  “现在应该都撤了。”邓和道,“和她一起的姑娘不会不去通风报信的。”
  “未必。”杨修夷看着地图,沉声道,“她没有那么快。”
  一道淡薄蓝光蓦然出现,环绕住我,我下意识看向师父,却见杨修夷将车窗上裹着丝绒的金漆乌木隔板移开。
  寒风呼呼吹入,师父和邓和微抖了下,杨修夷抬眸看着天象:“这两日的大雪,不说流喑纸鹤和传达书信的大鸟,就是以大衍明灯去传报都未必能行。”
  师父点头:“是看不见。”
  “界门和地道呢?”我好奇道。
  邓和笑道:“少夫人,界门若有那般好设,那当年昶辞就不必向溟海元族借兵去南州偷袭龙图,这世上也就不会有一个宁可为恶的行言子了。地道就更不可能了,涂荒雪地上从未止战,不说这些小城,就是孤鹜城,玊挼古城这样的一方大城也是被常年你争我夺的。城池之外是不会有地道存在的,就算有,也会被毁的很快。”
  我点头:“受教了,可是雪不是停了吗,她应该能通知了。”
  “那座边城还没有。”杨修夷道。
  我朝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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