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水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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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发送成功。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来来回回几次后彻底没了动静。
  郁索抬起头,发现谢斯濑座位处的亮光被熄灭,取而代之地是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所坐的位置,眼神晦暗不明。
  她没再继续看他,低头又发了条。
  【去洗手间,拍给我。】
  没过几分钟,谢斯濑的身影从一班的区域站了起来。他边系上制服的纽扣边顺着过道走向礼堂侧门,经过老师时抬手指了下出口,嘴里说着些什么。
  老师点头默认,于是他缓慢地从五班前方走过。
  推开门的瞬间,看了眼撑着下巴坐在座位上的郁索。
  她头发编在一侧,样子乖的不行。
  周四。
  大雪持续到了最猛烈的时候,整个新法都在期待学校会传来恶劣天气停课的消息。就这样一整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妍是那种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见学校不放假她就给自己请了半天假,提前就跟棋社的成员打好了招呼,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全部活动。
  由此一来郁索反倒轻松了些,闲来无事打理着教室窗边的那几盆花。
  她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楼下大门的位置。
  一辆商务车停在路边,裴妍拎着书包向那边一点点移动。
  没过一会儿,裴泽连从副驾驶走了下来,破天荒地替他姐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郁索按下接听键,背对着身后的学生把电话放在耳边。
  “裴泽连刚刚给我发消息了。”谢斯濑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说?”
  “他答应把裴妍带去参加礼拜,承诺会按你说的做。”
  郁索看着楼下的姐弟俩接连坐进车里,面色平静地目视车辆驶离这条街道。
  “不过计划有变,”谢斯濑那边停顿了下,“他爸妈把这周的礼拜改到周五了,就是明天。”
  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室内,郁索抬手合上了玻璃门,然后将把手拧紧。
  “那就明天。”
  *
  周五,谢斯濑和郁索双双跟学校请了假。
  除了身边的朋友察觉到反常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觉得有异样。
  千禾在课间时给郁索弹了一个电话,由于是趴在桌上讲的,声音有些发闷。
  电话一接通 ,她就忙不迭地询问起对面的情况。
  “喂?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郁索坐在车子的后排,看了眼旁边的谢斯濑,随后放低音量:“我起来之后有点儿难受,可能是感冒了。”
  “吓死我了!”千禾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今天裴妍也没来,谢斯濑也没来……我还以为你们几个又出什么事了……不过你生病严不严重啊,要不要我放学给你带点吃的过去……”
  “不用,就是普通的感冒,我在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郁索说完后再次看向身边的座位,谢斯濑摆弄着她放在一旁的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凸起的骨节,修长手指将她的指尖一一蜷起又摊开。
  她听不进千禾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寒暄了几句后便草草挂断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转头问他:“还有多远?”
  “快了。”
  车子碾过积雪发出“咔嚓”脆响,转过覆满雪絮的弯道时,一抹银白尖顶倏然刺破铅灰色天幕。
  郁索向前方的玻璃看去。
  教堂裹着蓬松雪被从松林间浮现,彩绘玻璃折射出细碎光斑。石砌墙面的纹理清晰可见,被新雪覆盖后像叠了一层柔光滤镜。
  随着驶过最后一个盘山弯道,汽车最终停在了一片空旷的场地上,车门正对着教堂。
  彻底停稳后谢斯濑说了句“稍等”,接着自己走下车,绕到她这侧替她拉开了车门。
  室外依旧刮着恼人的冷风,她裹着白色毛呢大衣的身影轻移而出。羊绒裙摆与雪幕纠缠着翻卷,发丝也在一瞬间被吹向同一个方向。
  郁索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下颚和脖颈的线。
  “白色很衬你。”
  他说罢关上了车门,不等她反应便拉起她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建筑。
  雕花铜环碰撞出清响,教堂的两扇门向内敞开,如同白鸽缓缓舒展羽翼。
  谢斯濑的黑色羊绒大衣掠过堆积在门槛的雪,他在门口的地毯上停了片刻,等郁索提起长裙迈进来才松开了手。
  神职人员把一会儿要朗诵的圣经递到他跟前,他摇头拒绝后,那人便抬手将两人引向教堂二楼的方向。
  螺旋楼梯盘旋而上,谢斯濑的呼吸混着雪气在她耳边响起:“二层只有我们两个,一会儿人到齐了就开始,不会太久。”
  郁索点点头,越过楼梯的扶手向下看去。
  彩窗折射的光斑倒映在实木地板上,唱诗班正拿着曲谱站在窗下的位置。
  位于整个教堂的中心位置,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天使雕塑,大理石羽翼张成穹顶,双臂呈环抱的姿态。
  神圣,但也压迫。
  郁索跟在他身后迈上最后一节台阶,随即收回看向别处的眼神:“我妈之前也信基督教,她说神会宽恕一切,只要认真悔过,就能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
  谢斯濑听到她的话后回了下头,步子在围栏边站定。
  “所以你信吗?”
  “一半一半吧,”郁索扶在他旁边的位置,“人在落难的时候会信这些,可一旦发现自己祈祷的某件事得不到神的原谅,自然就没那么信了。”
  谢斯濑看着她的侧脸,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将里面的烟抽出一根点燃。
  耳边传来烟草燃烧的“噼啪”声,藏着尼古丁独有的、带着焦苦的味道。
  “小心神惩罚你。”郁索把脸转向他,开玩笑似的开口,眼神掠过雕像,看向他的双眸。
  谢斯濑勾了下唇角,发出一声轻笑,吐出的白雾吹在她面前。烟草味代替他身上的古龙水钻进鼻腔,一瞬间把她包裹住。
  还不等张口,教堂的雕花大门再次向内敞开,沉重的声音如同大提琴发出的低鸣。
  冷风灌进室内,两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一楼。
  深棕长椅整齐如肃穆的方阵,零星落座的信徒像是散落在雪地上的鸦羽,与屋内的檀香共同编织出某种不容置疑的秩序。
  就在此时,裴妍抱着双臂闯入视线,不知道是不是被迫到场的原因,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裴父裴母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一身深色套装,微笑着向周围的人点着头。
  裴泽连垫底,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仰着头朝四周张望,终于,在扫视到二层的身影后立刻把头转向正前方。
  “来了,比约定的时间早。”郁索看着几人的身影慢慢张口。
  随着裴家移动到礼堂的最前排,穿着一身教会服装的牧师从台上走了下来,亲切地握住了裴父的手。裴妍站在一旁,对眼前的场景嗤之以鼻。
  唱诗班进入到最后的准备阶段,穿着白色长衫的人一个个排列好,微笑着看向台下。
  “我一会儿有件事想告诉你。”
  谢斯濑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破,视线也从几人身上捞了回来,转而停留在他身上。
  他弹了弹香烟尾端的余灰,看向楼下:“如果我说完之后你没什么感觉,等礼拜结束,就去门口坐我们来时候坐的那辆车,刘叔会送原路你回去,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郁索看着他的脸,眼神中的情绪沉了沉。
  谢斯濑继续:“如果你吻我,我就当成你对我还有点意思,那除了床上,我想要更多。”
  教堂穹顶下,管风琴的低沉音色忽然流淌,弓毛擦过琴弦的瞬间,音符像低语坠入寂静。
  “我答应你。”她说。
  第29章
  “今天我们放下世上的忧虑, 来到主的面前,愿我们此刻的心能安静下来,敞开自己接受神的带领。”
  “愿你在今天的礼拜中感受到神的爱, 与同在。”
  随着牧师话音落下,唱诗班的成员拿起手中的曲谱,素净的诗袍在柔光下泛着光泽。
  音乐奏响的同时,裴妍在她父亲身边落座, 说是旁边,其实中间隔了将近两个人的位子。
  她把手中的圣经摊开挡在嘴前, 整个身体向后靠,尽量缩短和后排座位的距离。坐在她正后方的裴泽连会到意, 把头贴近了些。
  “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只能骗骗咱爸妈那个年纪的人,没想到你也这么积极。”
  裴妍说完给了一个满含嘲讽意味的笑,随后将圣经随意丢到旁边。
  裴泽连本身还对今天把她骗来这有些愧疚,但看到她这副嘴脸心情瞬间畅快许多。他一改平时和裴妍斗的你死我活的心态, 微笑着看向彩窗前的牧师。
  “姐, 我以前也不信这些, 不过偶尔看看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再说了......咱俩八百年都不陪爸妈来一次,这回就当出来散散心呗。”
  “你有那闲工夫散心我可没有, 新法的棋社下个月还有海外比赛, 除了应付考试,我还要留出安心准备比赛的时间......哦我忘了......”
  她边说边侧了些, 教堂穹顶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在眉弓处留下一片阴影:“你那种学校估计就是上个热闹吧, 水几节课, 到时候再让爸妈花钱混个国外的三流大学......你肯定理解不了了, 弟、弟。”
  当乐器重音骤然砸下时,仿佛闪电在音场中劈开一道裂缝,管风琴演奏到了调子最浓重的节拍,几个低音配合着唱诗班的人声飘荡在空气里。
  音浪层层叠叠撞向空间深处。
  裴泽连的表情一点点僵停在脸上,他看着裴妍逐渐转过去的头,心中荡然盘踞了一种恨。
  这种恨让他十几年的人生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就连现在和家人坐在一起的场景都变得有些诙谐。
  他慢慢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紧绷的四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松绑。
  “可能以后我就会理解了。”
  “什么?”裴妍没听清,皱着眉低声询问。
  见身后没再传来声音,她便翻着白眼把目光落回到台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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