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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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假装驼背的孩子便互相搀扶着楚楚可怜道:“女儿啊!是爹娘对不起你!”
  薛冲在墙角趴着,看得龇牙咧嘴,潭颜修哪有那么老,鹤引鹃那天躲起来了。
  “凤还巢薛冲”醒悟过来后,立马大义灭亲,于是“兰捺”就站在她身后,两个孩子一起正义凛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抬头看苍天,苍天饶过谁?!受死吧!”
  薛冲在巷中扶额抿嘴笑,自己的事迹被几个小童又演又编,实在啼笑皆非。
  她正要叫走宁不苦摆歌笑,可楼里窜出来一个拿棒槌的大人,对着“凤还巢”便实施家法:“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摆龙门阵!包起眼睛水说得啥子话哦,晓得衣裳怎个洗喽?”
  “凤还巢”被家中大人打得鬼哭狼嚎,珍珠宁宁看得不亦乐乎。
  薛冲摇头,她背后突被戳了一下。
  她回头,肩膀上却是一只摇头晃脑的牡丹鹦鹉。
  薛冲睁大眼睛,鹦鹉张开翅膀,往巷子深处飞去,薛冲急忙道:“我去看看那笋子怎么卖,去去就回。”那两人连声嗯嗯,薛冲追随着鹦鹉,这鹦鹉被剪羽了,飞不高也飞不远,薛冲小心翼翼把它托起来,正想看看它还要飞去哪里。
  巷中蓦然多了一把油纸伞,薛冲屏住呼吸,沉默着跟过去,油纸伞穿街过巷,来到僻静院落里,薛冲手捧牡丹鹦鹉,那鹦鹉还在叫:“冲冲!冲冲!”
  薛冲看着僻静院落上贴着的桃符,和院中一个孤零零的“囍”字,连气都不敢大喘,她很怕,这是山精挥手撕下一片云彩变作的鬼宅,而不是真的——
  “冲冲。”
  薛冲回头,她大叫一声飞扑过去抱住来人,鹦鹉也在这时起飞,落在另一人的剑上。
  袅袅的肩膀被薛冲的眼泪泡湿了。
  薛冲靠在院门上,又哭又笑,第一句话还是傻笑着问:“阿夸,你请了什么神医,能把死人医活?”
  第二句话又是傻笑着问:“你们成亲了?”
  阿夸袅袅面面相觑,清秀严肃少年的脸上浮出尴尬神色:“得和你实话实说……”
  薛冲听完真相,笑不出来了。
  她说不出话,艰难道:“你们……你们!”
  她一肚子脏话冒不出泡,只能憋出浸泡了一千斤泪水棉花似的话:“这简直是太过分了!”
  袅袅低头垂泪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们会很伤心……铁胆、铁肺、少主、冲冲……其他桥人们……都会很伤心。所以我和他在给铁胆寻找好大夫,指望再出现那一天,你们不要太生气。”
  她身侧的少年别过头,显然他并不同意袅袅的决定,但又只能同意。
  “双双假死,逃离听风楼,是我们都有的谋划。我们策划了很久,所以才在人前装出水火不容的样子,免得你们怀疑。”
  “听风楼层级森严,门规极多。当年武功高强如薛若水都得自废武功,挖掉眼睛才能离开,更何况我们……我们要是单走,少主还能放人,可我们成双结对走,且出身丹枫,有投奔旧主的嫌疑。那听风楼就没法容下我们了。”
  “那剧毒不好治,吃了少主给的辟毒丸,我才保住一条命。这一路上流离失所,我总病着,昏昏沉沉,全靠他……”
  薛冲听着袅袅低声的解释,大喜大悲,想起她和步琴漪为王转絮之死吵得天翻地覆,一人分一了一半山一样沉重的罪责背在身上,如今山被搬走,她和步琴漪却早就被压变了形,要如何复原呢?
  薛冲闷声道:“你们是找到了能治好铁胆喉咙的大夫吗?”
  阿夸道:“倒也不是……他的喉咙大概是被腐蚀了,所以再难发出从前那样的声音。所以我们找到了一个自称偃师的家伙,叫燕白。这人的确本领非凡,他看护的女孩只有上半身,浑身上下都是偃甲拼凑,竟也能思考说话。这人说,换个喉咙,算小菜一碟。”
  袅袅接道:“不过他也有他的要求……我们听了,不觉得过分……所以我努力说服了阿夸,我们吵得很厉害……差点就散伙了。我说你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一个人去找少主。他才服软。我们必须得找到你们。起码,起码!起码你们不用再为我的事伤心了。”
  薛冲很为难道:“步琴漪就在码头。你们要找他,得尽快。我得去寻我的伙伴了,你们的存在不能泄露,但他们看我长时间不回来,肯定要来找我的。”
  袅袅送薛冲出门,她拿出了一个草编,薛冲真的差点掉下泪来。
  从天都剑峰到栾书城的那截路,袅袅就是这样给她做草编娃娃的,后来栾书冢十万火急,袅袅一把扯断娃娃,娃娃流落泥中。
  袅袅轻声道:“送给你。这次换了黑曜石做眼睛,很坚固。内芯有决明子……有明目作用。”
  薛冲收下娃娃,嘴角委屈得撇成要哭非哭的样子,她竭力忍住道:“袅袅……我不怪你!你是我第一个同龄的女孩玩伴……新婚快乐。”
  薛冲拿着娃娃,一路小跑出门,两手捏成拳头揉自己的眼圈,到了巷口,果然摆歌笑在找她。
  摆歌笑问道:“笋子呢?”
  薛冲讷讷道:“笋子老成竹子了。”
  摆歌笑大笑:“那过季了!”
  薛冲点头:“过季了。”
  几人又跑去吃了几碗蝶豆花冰碗,晚间嘴还是闲不住,于是跑去喝泡笋鸡汤,又看黑白二色的大熊踩木桶玩。
  玩得差不多,才回码头那边,码头边街市也很热闹。
  鹤颉公仪蕊站在一起,像两尊白瓷,都没人气。
  鹤颉走过来,说了一大串,薛冲总结她意思,大概就是听风楼那伙人傍晚已经走了,船都没踪没影了。
  薛冲心里一咯噔,那步琴漪说不定没赶上袅袅阿夸的真相。那不好整了。
  宁不苦也一咯噔,他睁大眼睛:“我的剑!不是说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吗,怎么不还我的剑!”
  摆歌笑快乐道:“那你游着去找步琴漪吧。门口就是江,去吧去吧。他肯定会大发善心把剑还你的。怎么还不去?”
  薛冲进了客舍,公仪蕊面有菜色,薛冲这会是真不烦他了,反而有点可怜他,她低声问道:“吃饭了吗?”
  公仪蕊摇头。
  鹤颉道:“修剑之人,一日二食。过时不食,多食不时。”
  薛冲不理她,翻着菜谱,给公仪蕊点了几个清淡的菜。
  鹤颉欲言又止,似乎想阻止。
  薛冲不耐烦道:“他是病人。你给他喝再多药,他吃不饱他消化得起那些苦药吗?”
  而且根据薛冲和公仪蕊喝骨汤的经验,公仪蕊其实很能吃,起码比她能吃。这也是废话,公仪蕊比她高多了。骨架又大又不吃肉的那是牛。
  鹤颉还想阻止:“……小师叔严守门规。你给他吃饭,他明日想起来会后悔。他的精神不太好,你何须给他找一个新烦恼呢?”
  摆歌笑舔着后槽牙,鹤颉这个人简直匪夷所思。宁不苦都听呆了,不给别人吃饭居然还有道理可以讲。
  薛冲擦了擦鼻子,严肃问鹤颉:“你是不是不拉屎的?”
  鹤颉怔住了。
  薛冲又问:“你天天不吃饭,想必没屎可拉。你能别管能吃能拉的人的闲事吗?”
  薛冲烦着呢,没空和鹤颉叨逼叨。
  鹤颉改用非常怜悯同情的眼神看薛冲。
  薛冲皱紧眉头:“再多说一句,明天喂你吃屎。”
  鹤颉上楼休息去了。
  摆歌笑趁机挨过来问薛冲:“冲冲,你回北境后做什么打算呢?”
  宁不苦抢答道:“做我的老婆。”
  埋头吃饭的公仪蕊似有反应,抬头看薛冲。
  薛冲朝门口张望,手里握着袅袅给的草编娃娃,嘴里骂了一句:“狗不拉稀的天气,这么爱下雨。”
  店老板抱着只羊,笑眯眯地来问这桌人吃得可好。摆歌笑已经在吃今天的第四顿了,宁不苦也夹了一筷子猪油炒茭白青笋,公仪蕊也添饭之中,几人都吃得很好。
  薛冲继续看着雨愣神。她真愁,愁死人嘞。眼看着王转絮死而复生,铁胆康复有望,步琴漪的武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回来……若是修回来了,两个人先前又天翻地覆地对骂,简直要把对方扒层皮地对骂,再和好岂不尴尬。
  普天之下能拉得下这个脸去和好的也算英雄豪杰了。
  薛冲自认为是个人物,是个豪杰。
  她豁出去了!
  她正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时,她旁边三个人都趴在桌子上。
  薛冲惊愕地四处张望,正要拔剑,却觉内力被掐住了似的,半点提不上劲。
  这等高深功夫,她立刻就知道来者出身何派了。
  刚刚那个抱羊的店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面孔平凡,毫无特征,正注视着薛冲。
  薛冲明明周身没有绳索,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人走近。
  他怀里的羊羔洁白乖巧,蜷曲着毛发,粉红的小嘴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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