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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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净什么都没说,但陈端已经都知道了。
  两人快速回到厂子,孔净洗了手之后麻利做晚饭,陈端站在一边听她吩咐偶尔递个刮皮刀、洗个菜,半个多小时就弄出两菜一汤。
  孔大勇不在,李贤梅还在收货,孔净把李贤梅的饭菜单独留出来,然后催促着陈端一起快点吃完。
  晚上七点多,太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要坠不坠,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黯淡霞光笼罩,空地上的蒙古包好像比刚才要大上一号,因为人都跑到里面去了,围挡的棚布不是这儿往外鼓一块,就是那儿被撑得要裂开。
  孔净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嗡嗡声,感觉蒙古包里挤的不是人,而是无数急需进食的饥渴蚊蝇。
  蒙古包侧边开一个很小的门,一个两只胳膊都纹了身的中年壮汉站在门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懒懒斜起眼皮看向他们。
  “二十一个人。”
  票价不算贵,但再添点儿就和电影票差不多了。
  孔净正想讲个价,比如双人行打八折什么的,旁边一只冷白手掌已经把一张绿钞递了过去。
  “……”
  就你钱多。
  孔净悄摸伸手在后面用指尖抵了下陈端的腰窝,陈端转头看她一眼。
  中年纹身男把钱举高些,借着从门帘缝隙漏出来的光检查真钞□□,余光把孔净和陈端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包着瓜子壳的嘴咧开一笑,想当然以为他们是背着家长偷偷出来约会谈恋爱的高中生。
  “都成年了吧?”中年纹身男稀奇古怪地问。
  “未成年人不能进去吗?你卖票的时候怎么不说?”孔净说,“现在退票可以吗?”
  “退不了。”
  不等孔净和陈端反应,中年纹身男又笑了,“要进去也行,回去别告家长。”
  孔净莫名:“什么别告家长??”
  中年纹身男笑得古怪,飞快掀起门帘赶他们进去。
  身后挡帘落下,视野随即被挂在顶上的彩色转灯渲染成暧昧粉,里面闹闹哄哄几乎全是男人的哄笑声,他们说的不是闽城话,天南地北各种方言。孔净听得懂,一些粗野下流的字词高频率钻进耳朵。
  人实在太多,以防被冲散,陈端站在孔净身后,一手绕到侧边抓着她手腕,另一手抬起围成一个半圆帮她挡住潜在的揩油。
  他们想离前面的舞台近一些,左突右挤,被周围的人压得紧贴在一起。
  孔净有点透不过气,想说出去算了。
  艰难转头看一眼,后面早就被堵上了。
  这下好了,进退不得,只能踮起脚尖巴巴地往舞台那边望。
  很快,前面简易舞台上有个穿劣质西装瘦猴样的男人出来主持,才刚说到祝愿大家有个满意的晚上的时候,底下的观众就迫不及待地轰他下去,叫嚷着表演快开始。
  在迪斯科舞曲中,几个身材婀娜画浓妆的女人扭着腰肢从两边登场,她们穿类似连体比基尼的演出服,很少的面料上缀满水钻,每扭一下,身上那成千上百的水钻就在转灯下折射出霓虹光泽,屁股上的流苏像被狂风摧残的稻穗,狂乱地勾勒出她们想要的性感。
  孔净直愣愣地望着她们,以为这已经是今晚的最大尺度了。
  然而当台下的观众开始陆续往上面扔零钞,气氛一再被烘托,底下的呐喊声越来越大,舞女们跳得双颊燥红,腰扭成水蛇状的时候,音乐忽然为之一变,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舞女突然将手上的羽毛扇往台下一扔,不断抛媚眼的同时两手翻折到背后。
  台下的观众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屏息凝神恨不得把脸伸到台上去,另一拨高举拳头在空中一下一下地用力捶打,扯破嗓子喊着:脱!脱!
  那个舞女两手在背后停顿,一秒,两秒……到第十秒,台下的观众涨红着脸,很多已经站到椅子上,好像要是再不进行下一步他们就要冲上去自己动手似的。
  这时,舞女脸上才娇嗔一笑,随之,一片缀着水钻的布料从面前滑落。
  四周是比涨潮还声势浩大的呐喊声,头顶上的转灯好像也加快了速度,很多很多人的荷尔蒙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释放,蒙古包被这些看不见的物质充斥,好像下一秒就要爆开。
  视线被前面站起来的人完全挡住,孔净已经看不到舞台上又发生了什么,但不用看也能想到。
  她像被一道惊雷劈过,浑身焦麻焦麻的,脑子完全宕机,由于受到巨大惊吓,喉咙发惊,脑门、脖子和后背都在冒汗。
  “……我们走吧。”
  她嘴巴一张一合,被周围的声浪淹没,紧握在一起的手下意识分开,去抓陈端的。
  左手本来就被他握着,右手伸出去握住一截大体量的滚烫腕骨,然而就在被她握住的一瞬,这手的主人用长而有力的指节往上一握,将她整个包握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孔净忽然一震。
  身体里血液流速加快,在这个可以称之为下流但却是人类原始欲望流露的封闭空间里,她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两年前。
  初中毕业那个暑假闲着没事做,孔净偶尔也会跟陈端一块去网吧,那时完全没有课业烦恼,孔净作为不玩网络的“老古板”一下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由赵兰兰提供名单,阿禾帮忙搞未删减版资源,孔净着实看了很大一批原滋原味的国内外著名影片。
  那天下午陈端打游戏打疲了,孔净正好点开《泰坦尼克号》只看了一个片头,她问陈端要不要一起,陈端说不要。
  可是孔净中途不经意转过脸,就看见陈端懒懒靠着椅背,两眼专注地盯着她这边的屏幕。
  察觉到孔净的视线,陈端一点也不慌,清清爽爽地从兜里掏出自备耳机,换掉网吧的包头款,插上之后反客为主问孔净:“要吗?”
  孔净快被他笑死,“椅子也拖过来一点啦,线不够长。”
  耳机线不够长,但日影很长,电影也很长,他们窝在椅子里,肩挨着肩、胳膊贴着胳膊,电影里的每一句台词都通过同一副耳机传入孔净的右耳和陈端的左耳。
  当影片播放到1小时25分44秒,屏幕里一只湿漉漉的手在车窗上用力一压拖出指痕,画面一转,男女主在车内赤||身相对,女主对男主说你在颤抖时,屏幕外的两个少年表面强壮镇定,猛烈鼓噪的心跳仿佛也通过耳机反向导入到影片里,然后再顺着音频设备回传给对方听。
  而此刻,孔净站在陈端前面,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前身,不再需要一副耳机,他们加速的心跳趋于同频,上升的体温互相传递。
  她几乎要被紧贴在她身后的陈端给烫伤了。
  孔净隐秘地感到不自在,不完全是尴尬,她说不上来。
  本能地想要逃离。
  转头,彩灯转动的速度似乎更快,周围的声浪也更喧嚣了,她一阵眼晕,感觉自己就要被吞噬。
  然而身后陈端的手握着她,在现实与虚幻之间,仿佛有种致命的魔力,可以拉起她让她从这种狂热的靡艳中抽离,也可以轻轻一推让她彻底坠入看不见尽头的欲望深渊。
  孔净觉得喉咙很干,很不舒服,嘴巴又张张合合。
  但具体说了什么,发没发出字音,她完全没意识。
  挣开陈端的手,转身不管不顾奋力往外面挤。
  陈端在后面拉了她一下,也被她甩开了。
  跑出蒙古包的时候,那个守在门口的中年纹身男看他们前后跑出来逃也似的姿态,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奇异笑声。
  孔净的脸很烫,大步往前走。
  厂区的路灯要隔很长一段路才有一个,今晚的月亮很稀薄,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那片森林里。
  耳朵好像也出了问题,四周的石材切割声明明那么尖刻,滑进耳道里却变成迪斯科舞曲和根本不存在的呻|吟。
  孔净受到的冲击太大,越走越快,后面几乎变成了小跑。
  陈端仗着比她高,腿比她长,不急不缓地插兜跟在她身后,“你怎么了?”
  嗓音清清爽爽,甚至还带点看她笑话的意味。
  孔净脑袋里嗡的一下,转头,“怎么了?刚才……”
  早知道是这种“歌舞表演”,打死她都不会去看,林叔真是,也不提醒一下。
  陈端一脸清白模样,居然还反问一句,“刚才怎么?”
  孔净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你没看见?”
  “看见了。”
  跟看电影激情画面没什么区别。
  但孔净不一样,这毕竟是现实,她盯着陈端:“……难道lily姐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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