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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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卡姆手持骨杖, 缓步上前, 吟唱起古老的突厥祝祷, 祈求天地星辰见证。
  他随即为二人额头点上天神赐福的马乳。
  阔百汗哈哈一笑,已中气十足地喊道:“按照我们草原儿女的规矩,该系上‘赤绳’了!”
  突厥侍女捧上红色丝线与羊毛混织的长绳, 阔百汗亲自替宁王与徐菀音系于手腕之上。
  在绳带交叠时, 宁王手腕一绕, 以汉家“同心结”的手法,在两人腕间各系一结, 随即紧紧握住徐菀音的手,转向全场,目光如炬扫过三军将士,声音沉毅,响彻军营:
  “皇天后土在上,五万征北儿郎为证!本王李贽,今日以军旗立誓,以帅印为凭, 愿娶徐氏菀音为我李贽此生唯一之妻!祸福同担,生死不离!此心, 天神共鉴,三军共聆!”
  老卡姆高举骨杖,发出悠长呼号。刹那间, 原本肃静的征北军大营,如同滚雷炸响,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贺王爷!贺王妃!”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动了草原的夜空。
  整饬而欢腾的军营里,宁王这石破天惊的誓言,不乏在现场多位高级将领的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
  一些与宁王并肩作战多年的将领,如刘将军等人,虽感此举胆大包天,心下却也不由暗赞一声“情深义重”;
  也有那暗自咋舌之人,觉得宁王这般为情所炽,公然否认先皇赐婚,不承认世家大族崔氏的联姻,行事未免过于不计后果。这几乎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未来的朝堂风波恐怕难以想象;
  然而,无论是敬佩还是担忧,所有人在震惊之余,都深深地为宁王之魄力所折服。这份敢于在万千军前、在突厥盟友面前,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正名,不惜对抗世俗礼法与政治规则的勇气,绝非寻常人能有。
  更何况,这位主帅的战力与谋略,早已通过一场场胜仗刻入众人心底。他此刻展现出的这种近乎霸道的“不管不顾”,这种敢于打破一切的强悍意志,反而让一些将领的内心深处,悄然萌生了一个更为大胆,甚至堪称大逆不道的念头:
  这位文韬武略皆属顶尖、手握重兵、威望正隆的大皇子殿下,身上这股子骁勇叛逆的龙性,在新皇刚刚登基、先帝新丧、朝局未稳的微妙时刻,或许……终能成就他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徐菀音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其后的难以置信,几乎是一派混乱地经历了眼前的一切。
  宁王那番面向全军的惊天誓词,她听在耳中,却恍如梦境。他要娶自己为“此生唯一之妻”,那便是说,他在全军面前否认了……于京中那日登上帅台的宁王妃崔氏?
  徐菀音觉得实在匪夷所思。她虽已失忆,但先皇亲指的姻亲,岂能容臣下自行取缔,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么宁王是要为了自己,公然……反了先皇?
  他……怎么敢?又怎么能?
  她随即被云罗公主和几名突厥嬷嬷带入中军大帐深处的主帅寝帐。
  此刻,那平日里冷峻肃杀的帅帐,竟是一副融合了草原炽烈与中原婉约的奇异洞房的模样。
  只见帐壁上悬挂了色彩浓烈的突厥织毯,其上雄鹰与狼的图腾画样,在烛光下栩栩如生;角落里却摆放着来自江南的屏风,上面绣着清雅山水。地上铺满了厚实的雪白羊绒毡,踩上去悄无声息。案几上,牛油巨烛与中原红烛共同燃烧,将寝帐内照得温暖又朦胧。
  徐菀音被突厥侍女搀着,坐上那大红的龙凤喜被与洁白的突厥驼绒毯交织在一处的寝榻,耳中听着云罗张扬的欢叫:“饮胜!饮胜!新嫁娘要饮满三碗,今夜才能与雄鹰般的夫君比翼双飞!”
  突厥女娘们似乎要将白日里“赤绳节”的斗酒现场直接搬入这洞房之中。她们带来了更多的“醉心仙草酒”,银碗交错,甜甜的酒香混合了女娘们身上的香料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快乐起哄的云罗公主自己倒是先干了一碗,霎时间脸颊绯红,眼神亮得惊人。
  其它女娘们齐声应和。一时间,古老的突厥情歌回荡于帐中,节奏欢快热烈,带着原始的生命力。
  徐菀音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她今日已然与这些草原女儿融成了一片,那带了些神秘色彩的仙草酒,仿若能浸入血液一般,将她们融连在了一起。
  几名年长些的突厥女子围过来,以带了口音的汉话,毫不避讳地讲述起草原男女的情爱秘事。她们说起如何用歌声吸引心上人,说起新婚之夜该如何拥抱那如草原烈马一般的爱人……言语大胆直白、真挚坦荡。
  神奇的军营洞房里,一种浓烈得几乎化不开的氛围将徐菀音裹于其间。仙草酒力混合了账内暖融融的气息,将她从肌肤到心底都泛起一层迷人的粉色。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悸动,那神秘甜酒、歌声笑语,将她脑海里那个在全军面前沉雄威严地说出誓词的那个主帅宁王、她的阿哥,烘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带出她心底那份激荡的浓情,如同刚刚解冻的春潮,由缓而急地汩汩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喝下了几碗仙草酒,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地坐在一片绚丽温煦的光晕中,等来了一身挺拔、俊朗逼人的宁王。
  帐帘被人从外面放下,紧紧合拢在宁王身后。
  帐内红艳艳的烛火,仿若燃进了宁王的眼眸,将他本就闪亮的双眼,映得灼灼然发出炽烈的光芒。
  他便是用了这样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又一次盯牢了她。
  她仍坐在那里,没有动弹,眼中却满是热切地回看他。
  他被她看得心中喜不自胜,抬脚便要向她走过去,却被她止住了。
  只听她声音有些飘忽地说道:“突厥嬷嬷说了,草原的合卺酒,须得……须得有些规程……”
  宁王站住了脚,微笑着看她,“哦”了一声,问“是么?”
  他方才在军中与众兵将庆贺,因是军营,有那不得饮酒的军纪,众将未得尽兴,他却是舒出一口气,他实在想做个清清爽爽的新郎。
  哪知进了这洞房大帐,眼见得他的娇艳新娘倒是有些醉意阑珊、眼波迷离,惹得他心动不已。此刻听她说起“草原的合卺酒”,心弦又是被她拨得颤了一颤,便一边问她这草原合卺酒是何规程,一边缓步走到那放了酒壶和两个鹰骨杯的桌案前。
  便见他的菀菀慢悠悠起身,也走到桌案前,伸手提起酒壶,将那色泽微红的酒液倒满了两个鹰骨杯。递了一杯给他,自己也拿过一杯来,牵起宁王的手走到帐中,一同跪坐于雪白的羊绒毡毯上。
  宁王欢喜得四肢百骸都如云朵般轻飘飘的,只一味随她摆布,与她交臂缠绕起来,便听她说道:“这是第一口,其意乃是……你我命运从此联结,莫分彼此。”
  宁王何曾期待过菀菀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霎时间激动得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一般,哑声重复了一句:“自然要……你我命运从此联结,莫分彼此!”
  当下二人交臂举杯,宁王依了菀菀交待,二人各自饮下第一口。
  菀菀叹了口气,说道:“这合卺酒,却不如仙草酒那般香甜好喝呢……”眼儿悠悠地朝宁王看过来,看得他心绪又是一颤,忍不住扶住她肩,说道:“哦?菀菀喜欢喝那仙草酒么?那阿哥记得替你带上些……”
  “那可不成,仙草酒……唯有赤绳节这一日能有呢,也唯有……女子……能喝,男子喝了……却是浪费!”
  宁王又是满眼温柔地微笑。他先前便已从阔百汗那处听来,草原上确是讲究,醉心仙草酒因酿造不易,又因对女子所起作用甚于男子,因而便形成个“唯有女子能饮”的说法。男子有旁的酒喝,便不来与女子争那一年才得一日可饮的仙草酒。
  当下宁王便应和她说道:“那么阿哥便不来与菀菀争那仙草酒喝。这第二口合卺酒却是如何喝呢?”
  菀菀与他交换了手中鹰骨杯,说道:“这第二口便得喝完了它,乃是……乃是‘我之所有,尽归于你’之意……”
  宁王又是一阵激动,随了她重复道:“我之所有,尽归于你,菀菀,你与阿哥从此便不分你我了……”
  又是心潮澎湃地饮尽了杯中酒。
  只见菀菀悠悠忽忽地点头,笑眯眯地将两个空杯杯底贴合于一处,交于宁王,说道:“扔掉它们……”
  宁王被她带了些醉意的口气说得有点愣神,接过贴于一处的两个鹰骨杯,问:“菀菀,真是要……扔掉?”
  菀菀斜看他一眼,微蹙了秀眉,“自然是要扔掉,你还得……用力扔出……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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