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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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她见菀菀想起了自己身上味道,却又将自己错认作了母亲,心中涌出万般情绪来,伸手抱住她比先前瘦弱许多的身子,又感动又心疼地答道:
  “菀菀,奴婢是柳妈妈,奴婢看你从小长到大,你如今记得我味道,叫我……叫我……”想说“叫我便是死了也不枉”,却忍住没将这带了“死”字的话说将出来。
  徐菀音被柳妈妈搂在她厚实温暖的怀里,突然也默默流起泪来。
  她自打醒来后,浑身难过不说,更发现任事都不记得,身边人俱是陌生,便连自己是谁也毫无起首,一旦试图使劲去想一想,便头痛欲裂。心中因而惶恐已极,却小心翼翼地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先前在太子东宫时,因有个阴森恐怖的地牢记忆,又隐约记得,自己在那处难受得几乎要死过去,她便在醒来后,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对那处出现的所有人、他们所说的每句话语,俱是不信。后来干脆靠身体机能的自我关闭,再次彻底昏迷过去,才算逃避了个一干二净。
  此刻到了另一个环境,见到另一些人,虽然仍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却好歹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味道。那潜藏于心底深处的恐惧与脆弱,才敢因了这熟悉而亲切的味道,终于放心大胆地释放出来。
  徐菀音哭了一会儿,仍是对一旁那一身清贵之气的高大男子感到有些忌惮,便又忍住了泪,靠在柳妈妈身边小口小口地吃那碗热乎乎的饼丝汤,一边吃,一边在口腔与鼻腔中俱是熟悉的味道里,越发觉着又安宁了些……
  便是在这时,那位又被拎提回来的杜名医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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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宁王殿下,一切归零,请问有何感想?
  第126章 体肤之香
  杜名医虽然半夜又被拎回右卫官廨, 心中憋了口一丝一毫也不敢发作的闷气,稍许有点别扭。却见到徐菀音这诡谲的失忆离魂之症,仿如孩童见了不可多得的玩具, 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位京畿名医杜彻, 其医术能超乎同侪, 不仅在于精通药石针砭, 更在于他有一项秘而不宣的独到心得——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洞察到“心神”二字, 才是百病之源起与归途。他的弟子便常听他言道: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君主不安,则十二官皆危。
  如今听宁王李贽细细讲述了徐菀音方才表现, 尤其听说她虽连自己也不记得是谁, 却忆起了饼丝面汤和柳妈妈身上气味。杜名医饶有兴味地思忖一番, 对宁王说道:
  “王爷,老夫行医数十载, 遍阅人间病痛,深知这‘神志’之伤,最是微妙,非独药石可攻。姑娘此症,乃惊骇之下,元神自锁,如宝镜蒙尘,非是破损。强行擦拭, 恐伤其质;放任不管,则尘垢愈厚。”
  “如今观之, 姑娘虽忘前尘,然五感犹在,尤以鼻嗅之能, 最为敏锐直接,直通心神旧忆。此乃天赐之机,或可为之突破口。《内经》有云:‘五气各有所通,五味各有所归’。香气之于人,非止于鼻,更可触动肝魂,勾连肺魄。某种气息,或许正是打开她心神枷锁的那把无形钥匙。”
  李贽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小猫般乖乖倚在柳妈妈身上的菀菀,心中涌出一番渴望之意,心想何时才能得她这般倚于自己身上呢。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生,她如今忆起来的气味,皆已伴了她多年……本王于她,却并无这般长久……尤其没有那较为独特的气味,能令她忆起本王。不知先生可有何指教?”
  杜名医看他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虽然满面病容、却掩不住仙玉之姿的徐菀音,知道这位年轻王爷对那女子着实痴迷、用情至深。暗暗叹口气,极是谨慎地措辞道:
  “依老夫看,能留诸姑娘心迹之事,非关时日长短,而在于……是否有那动其心络、安其心神的气息。”他看宁王凝神思索,却索然无功的模样甚是无奈,续道,“两情相悦之男女,对方所用之香囊、衣袍上所沾皂液气息、乃至常用之墨香……皆能于无声无息间,入了心神。”说到此处,杜名医压低声息,趋近宁王,又道:
  “若有肌肤之亲,则口鼻之气、体肤之香,至为独特,最是刻骨铭心……若王爷常能伴其身侧,以体味安其神能得见效,可将其余更为熟悉亲密的味道,徐徐施与。若因味道唤起她对王爷的记忆,对她而言,也是一味最好的‘安神散’,更能于无声处抚平其惊怯。”
  宁王闻言,想起自己与菀菀之间那许多次唇齿相接、津液相交,心中一荡,鼻间好似已嗅到她口唇中橘子花一般的香气。心想自己口中却是何种味道,也能令到她刻骨铭心么?
  又不自禁地想起那日在郁林驿,自己解了她衣衫,在她浑身上下,细细密密来回舔舐,确是将她身上每一寸的体肤之香,皆牢牢记在了心中……只不知,自己身体上的气息,是否也已这般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杜名医见他呆呆出神,却是意味深长又郑重地说道:
  “王爷,此法之要,在于‘引而不发、感而不知’。万不可拿了香囊直问其‘可记得此物?’自然更不可将自己身上体味强施与她,要她回忆与王爷的亲密过往。此举无异于惊弓之鸟。需将这一切做得自然而然,仿佛日常本该如此。让她自己去捕捉,去感应,那细微的悸动自会于其心神深处萌发。”
  “此过程,急不得,躁不得,犹如文火慢炖,功夫到了,尘垢自褪,宝镜重明。王爷需有十倍耐心,百倍温柔,静候花开。”
  夜已深,澄心院厢房内,一灯如豆。柳妈妈点起了菀菀熟悉的小夜灯,将胖胖的身子贴着她,一直听她呼吸匀称地沉沉睡去,才悄悄爬起身来,朝一直候于厢房外的宁王走去。
  “菀菀她……可曾又对柳妈妈说起了什么?”
  方才宁王与杜名医说话时,柳妈妈与徐菀音二人确是又唧唧呱呱聊了不少。那小女郎在心中确信了柳妈妈乃是自己熟悉、且值得信赖之人后,好生轻松快乐,或是因了前些日子一直挨饿,便说来说去尽是柳妈妈做过的美食;待说到一些日常所知,柳妈妈发现,她知道的那些内容,几乎全是从话本子故事上得来。
  宁王听柳妈妈说完,几不可察地有些失望,因并没听到菀菀问起自己。随即点点头道:
  “那么柳妈妈便多做些菀菀喜欢的吃食,需要做哪些采购,只管令友铭安排下去。若话本子对唤起她记忆有用,便也让友铭到市肆上多买些回来,待大军开拔,菀菀一路上也好打发光阴……”
  柳妈妈愕然问道:“王爷,怎的菀菀要随大军一同北上么?”
  宁王点头答道:“现下看来,只能如此,本王唯有将菀菀带在身边,才能确保她……不再被旁人觊觎。柳妈妈放心,本王已专为菀菀备好马车,军医令也已与杜名医沟通好菀菀的病情,行军途中,菀菀可随本王居于中军大帐以内……”
  宁王见听到此处的柳妈妈一愣,自己也“咳”了一声,正色道:
  “柳妈妈既是菀菀唯一忆起之人,便该助她慢慢忆起其它……本王与菀菀如今乃是夫妻关系,因菀菀丢了记忆,显是不识本王,恐怕就连何为夫妻,也是不知。方才杜名医给了些医嘱,建议本王常伴菀菀身侧,以……以体味安其神。若菀菀能接受本王在身侧,自是最好;若她因尚未忆起本王,故而暂且接受不了与我在一处,便需柳妈妈……”
  宁王说到此处,看一眼柳妈妈,忽然觉着自己实在应拜托于柳妈妈才是,便放缓了语调,朝柳妈妈一个叉手行了个礼,慌得那老忠仆忙跪倒还礼,又被宁王以双手拦住,将她扶起,继续说道:
  “还望柳妈妈在菀菀面前,多替本王分说着些,本王也愿早日能助菀菀恢复如初。”
  柳妈妈本就精明,在那郁林徐府中,见徐渭夫妻已是舍弃了女儿菀菀,心中实在替小姐愤懑不平,知道现下小姐唯有眼前这位宁王值得依靠;又加上郁林驿那晚之事,她几乎认定了菀菀已将身子给了李贽。故而作为只替小姐利益考虑的老忠仆一名,柳妈妈自然清楚,自己须尽力当了小姐与宁王之间的粘合剂,助他二人情愈深爱愈浓,牢牢地绑于一处,小姐日后才有像样的日子好过。
  柳妈妈既有这般思量,便对宁王郑重行了跪礼,说道:
  “王爷放心,老奴省得的,小姐如今是王爷的妻子。因她刚及笄不久,老奴也知,她过去在母亲身边时,并未得过如何为人妻的教诲,因而即便她没有丢失记忆,对于如何做王爷的妻子这件事上,恐怕也需王爷诸多包容指引……老奴自然也会多在小姐身边唠叨。”
  她说到这里,声音愈发恳切,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老奴一心只愿王爷与小姐……与王妃能夫妻和顺,鹣鲽情深。王妃她一向心思纯善,如今又……又受了这般狠心的伤害,万望王爷多加怜惜爱护,老奴……老奴拜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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