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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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之少年本性使然喜欢玩斗,散漫游荡是常事罢了。
  如今长大了,没有长辈教导,不是也知道开始按着世俗的要求教化自己了吗?说明到底还是有向好之心的,不是个混材。
  加之他能说会道,模样俊俏,讨得梁姑娘欢心,不久梁家二老便安排二人成了婚。
  柴儿做了十来年闲汉,当年躺在老家吱吱作响的破床上做梦时,都不敢梦到自己能过上这等上有慈爱高堂,伴有聪慧好妻的安稳殷实日子。
  往日种种宛如大梦一场,成家之后,他便立志成个人模样。
  婚后他跟着梁姑娘学了一段日子,便被带出来跑商。
  近来梁姑娘有了身孕,有批货要得急,正值中秋将近,家中三家铺子繁忙抽不出人手,便亲自与爹娘坐镇家中,遣柴儿带着一个管铺的小管事去送。
  这个小管事二十出头的年纪,早些年在村学里念过点儿书,学过黄历,自诩比一般伙计管事能耐,早也有招赘进梁家的心思。
  殷勤了半天,被赵柴儿摘了桃儿,心里极是不忿。
  见赵柴儿一个混子闲汉越过越好,小管事眼睛滴血一般忮忌,如针芒攒扎心尖一样寝食难安。
  这次他随赵柴儿去送货,路上暗中使了绊子,原本想让柴儿人车皆坠于山沟,皆未成功。
  后来一盘算,车马卖了能得不少钱,交了货也有一笔货款。
  不如等交了货后想办法除掉柴儿,卖了车马,拿了银钱,回去报丧,说是遭遇了强盗,车马银钱被夺,姑爷也被劫掠去了,生死不知。
  到时梁家就算找了,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时梁姑娘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与他成婚都算高攀。
  想到聪慧大方的梁姑娘,小管事往日仰视一般的爱慕早已变成了轻蔑。
  混子都肯要,就是不要他?什么眼光?什么品味?
  等送货归程途中,赵柴儿点着灯坐在车中,拿着一本文赋给孩子看名字。
  他生来有几分聪明,跟着梁姑娘学字也学得快,如今算是个半个睁眼瞎,认识简单的字,有的字不认识,有的简单的字合一起,他也不认识。
  他只是单纯地把自己觉得长得漂亮的字一个个照着画下来,拿回去给梁姑娘选。
  马车趁夜路过一处野村,渐渐停了下来。
  外面赶车的小管事扭头挑了帘子看着柴儿,“姑爷,好像走出错了,这村子荒了,不是来时经过的镇子。”
  赵柴儿妥善地收好誊抄下来的字,又把梁姑娘给的书好好装进小箱子里。
  这才下了马车,果真见孤月之下,一片黑乎乎的荒凉村影。
  柴儿立即回了马车,将灯吹灭,又下车道:“马跑了大半天,该喂了,夜里行路容易遇上歹人,这村里也不知安不安全,咱们不进村,把马赶离小道,到那边荒垅边去。”
  小管事讶异道:“坟地啊?姑爷不害怕?”
  赵柴儿近来因自吹自擂的狐妖之事被梁家上下崇慕,仿佛真觉得自己是个舍生忘死的义士,无所畏惧道:“没什么,坟地算什么?都是些死人罢了,当年我跟虞家人一起设计智擒狐妖时,可比这惊险多了。”
  说着便亲自拉着马缰,往坟地那边去。
  小管事落后了他一步,在车辕处拉车,快走到坟地时,赵柴儿被土窝绊了一下,脚下一崴,勉强站稳。
  小管事趁机迅速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一刀刺向他的后心。
  赵柴儿连喊都没曾喊出口,直接扑倒在地,再没了声响。
  小管事执刀又照着他脖颈猛捅数下,扒了他的外衣和饰品,拖着他到坟地另一边的深沟直接扔了进去。
  小管事心脏砰砰,出了一身热汗,刚把柴儿丢下去,来了一阵冷风,吹得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迅速转身跑向马车准备离开。
  刚跳上车辕,正要去扯马缰绳,就听身后的车厢之内传来一声细微的翻书声。
  这细微的一声,在他耳中犹如惊雷。
  这姓赵的垃圾,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一路上却热衷于装模作样看文赋,说他狗看天灯都属于抬举。
  小管事一路上有多恶心车厢内翻书的声音,此时就有多毛骨悚然。
  或许只是书没放好,被风吹动了呢?
  小管事僵直着上身转过身,看着平静的车帘,胆战心惊地伸出血还没有擦干净的手。
  指尖刚刚触到车帘,就听车厢内传出三声微弱的咳嗽声。
  “啊!鬼啊!”
  小管事尖叫一声,疯了一般跳下车辕,两条短腿不要命地狂抡。
  他吓破了胆,下意识急需尽快见到活人,便被恐惧驱使一路往荒村跑去。
  刚跑进村子,迎面看见一个黑影,等跑近了,才见竟然就是方才死于他刀下的赵柴儿。
  小管事大叫一声,两眼一翻,忽地宛如一尾呆鱼一般凌空而起。
  虞意笑嘻嘻地蹲在房檐上,猛地一抬竿,那个“赵柴儿”变成了一张黄符,宛如一块饵料,钓着咬在钩上的小管事荡在空中。
  “蛛丝钓千山,你可真幸运,我刚得了这玄降邪器,你就撞上来了。”
  虞意提竿猛地一甩,将已经吓死过去的小管事甩到房檐上,往远处坟地的方向唤道:“颜浣月,你这符怎么解来着?”
  坟地竟霎那间成了一处平坦的荒地。
  颜浣月一身雾粉衣衫立于月下,身后站着脸色发白的赵柴儿。
  赵柴儿旁边,是身高只到他大腿位置的虞念。
  虞念身后,立着一群手持弓弩的虞家侍从。
  颜浣月临风掐诀,忽地将法诀向外一抛,房檐上的小管事褪尽血色的唇一下张开,吐出丝绳上的那张黄符。
  虞意提着小管事凌空几步飞回荒地,将尸首往地上一扔,将鱼竿往地上一插,抱着双臂看着颜浣月,笑道:
  “怎么样,我方才咳嗽那几声,像不像你夫君?”
  颜浣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赵柴儿面色惨白,他方才崴了一下,只觉身后一道冷风袭来,忽地又被人拉到一旁,跌进一片平坦的荒地中。
  抬眼一看,才见拉他的人是曾经在客栈救过他一命的那对夫妇中的颜浣月。
  再回首看去,见这几天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小管事旁若无人地凭空挥刀,拖着空气抛往平坦的地面。
  他这才明白,方才,他差点就死在小管事刀下了,而他,又受了颜浣月一恩。
  此时听到虞意的话,赵柴儿也不等多想,往前一步半挡着颜浣月,说道:“十六公子比之裴公子,听起来病得更重些,看起来模样差得更远些。”
  虞意脸上笑意一顿,又对赵柴儿笑道:“柴儿啊柴儿,几天不见,也是叫你过上好日子了,都有人惦记上你的身家了。你方才夸耀什么来着?与我们一起智擒狐妖?”
  赵柴儿舔了舔干欻欻的嘴唇,强言道:“怎么?十六公子,我说错了?难道那晚不是我在阵中当阵眼吗?”
  虞意笑着说道:“是是是。”
  又抬手将他拨到一边,看着颜浣月,虽带着笑意,眸色却冰冷至极,“咱们一起追过来,廖雨奴扔了鱼竿跑了,她的玄降邪物,为何可以用你的符?”
  周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颜浣月一手拔起鱼竿,轻笑道:“你没本事问她,却来问我?水中取金的符篆作饵的事,只有没看过符录的人才会觉得惊奇。还有,是我找到了廖雨奴的踪迹,追了廖雨奴一路,这是我夺来的鱼竿,跟你没关系。”
  说罢,将鱼竿直接收进藏宝囊中,对赵柴儿说道:“柴儿,走,我送你去附近的镇集。”
  虞意追了几步,问道:“你方才点燃扔出去的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将他们的眼睛迷住?”
  一直沉默的虞念此时才开口道:“阿弟,别问了。”
  又对颜浣月掐诀行礼道:“颜道友,多时不见,道友修为大增,想来甚是刻苦,而今道友欲往何处去?”
  颜浣月回了一礼,说道:“原本领了处置妖道的任务,杀了那妖道后,意外发现了廖雨奴的踪迹,便一路追来,她往北边跑了,我正好也要去。”
  虞意闻言笑道:“正巧,我们也要去,给巡驻的宗门送灵石丹药,听说今年开始是你们天衍宗。”
  当世之世家都有给巡驻宗门运送物资以示支持的传统。
  虞意又道:“可惜裴掌门倒是够忙的,又要安排巡驻之事,又要安葬亡人。”
  颜浣月心弦猛地一跳,以为裴暄之出了什么事,那一瞬间,只觉自己眼前陡然一白,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问道:“你说什么?”
  虞意含笑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你阿翁大人裴掌门找着你阿家大人了,可惜那女魅死得早,怪不得裴公子能流落到被人收养来着,而今裴掌门不计较往日之事,着人往咸阳裴家老坟里安葬你那位妖族的阿家呢。”
  颜浣月心上的石头一下子烟消云散,掐诀道:“多谢告知,不过掌门真人与那位无婚无配,还望虞道友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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