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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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浣月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腰,他瘦,因而他的腰也是单薄劲瘦的。
  比起男魅妖本就生得如此拥有腰腹优势的传言,颜浣月更怀疑他是从小到大咳嗽多了,因此腰腹也得到了格外的锻炼。
  她阖着双眼,语气格外真诚地说道:“要说舍不得你,那我肯定是舍不得你的,可是没有办法,你自己先答应了,如今突然反悔自然不好,这样吧,这次你先去,等你出关那日,我去接你,好不好?先休息吧。”
  裴暄之这次自然而然地没有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轻轻握住她落在他腰间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在黑暗中沉思片刻,淡淡地说道:
  “我总觉得,我似乎漏掉了些什么事……”
  颜浣月都快睡着了,忽然听他说了一句话,没怎么听全,只问道:“什么?”
  裴暄之躺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中,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低声说道:
  “说起那处小世界,我忽然想到,你说寒潭中有吸人的漩涡,为何那天那个女子消失了,而我却浮上来了呢?”
  颜浣月枕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困意安然袭来,她断断续续地呢喃道:“你拿着横刀,刀上有我的血诀,无论如何都会把你带上来的。”
  裴暄之抱着暖呼呼的人,听了她的话,又忍不住又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几下。
  颜浣月顶着他的衣襟蹭了蹭,困倦中有些烦躁,迷迷糊糊地埋怨道:“不准亲我,你的嘴唇凉丝丝的,一会儿把我的好觉都亲没了。”
  听她这么嫌弃他,裴暄之的心却瞬间软成一片。
  像是赤红明黄的灼热岩浆,乱糟糟地冒泡咕嘟、沸腾满溢,从热气腾腾的地裂之下不断涌出,烫化一切阻碍,带着滋滋作响的白烟水汽,欢欣愉悦地肆意淌开。
  他抑制不住地搂紧怀里令人心软至极的源头,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下巴枕在她光滑柔顺的发顶,温声哄道:
  “那我不亲你了,浣月姐姐……睡吧,梦到我就好……”
  她这会儿就算是嫌弃他心跳吵到她了,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先想办法先死一会儿,或者把心掏出来先挂到屋里的屏风上去冷静一会儿。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不觉得自己可以如此贪婪地渴求、沉迷于这种曾经最令他厌恶的亲密与慰藉。
  他还小的时候,一年初秋雨夜,他被陆大公子带着出游,夜宿野刹。
  虽是初秋,但他幼年时四季皆是衣衫破旧单薄,寒凉深重,纵是在夏日他也很难感到丝丝暖意。
  如今想来,凭他这生而羸弱的身体,能活着长大已算是消耗不少妖力维持了。
  那夜他一如既往地咳嗽了一阵儿,陆大公子破天荒地怜他体弱,屈尊降贵地要抱着他睡,帮他暖和身体。
  还忽然关切道:“阿暄,你怎么越长越好看了?今日见的神仙画像都不及你,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站在床尾,不肯接近,却坚定地回道:“我是男孩。”
  陆大公子笑嘻嘻地说道:“可是你怎么确定呢?你过来,我给你看看男孩有什么,你再脱了衣裳给我看看你的,我们对一对,若都一样,那才是呢。”
  他不知事,却知道羞耻,他敏锐地察觉到某种细微的危险,也不知如何回绝,只能迅速找了个借口回道:“公子,我冷,脱不得,病了又费药钱。”
  陆大公子好心好意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到床上来,这被子捂得我热得出了汗,我搂着你,帮你暖,你若敢病了,我娘回去不得扒了你的皮。”
  平日里欺压打骂的人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所图所谋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他借口去搬柴禾转身就跑出了门,却被陆大公子追到后院中。
  那野寺的后院是一片山地,山地后一片山沟,因为寺院并没有盖后院围墙。
  他挨了几脚,吐了血,陆大公子又将他搡到一堆柴禾上,一边扯他的衣裤,一边骂道:
  “小贱种,一个贱仆、病鬼,就算做妖物也是被人玩的东西,看得上你算是你的福气,我就算折腾死你,有谁会管你?你还敢跑!”
  他平日本就对陆大公子积怨已久,彼时恨意横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挖进了陆大公子的眼眶,近乎生而知之地扣出一只血淋淋的眼球。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长安回不去了。
  可是五指碾碎眼球的感觉很微妙,滑腻腻的血浆从他手中流走,像是攥着潮湿的泥沙。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人痛得捂着眼睛跌倒在他脚下,撕心裂肺地凄厉喊叫着。
  别人的血流到他脚尖前,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想起一个词,是陆大公子亲手将一条野狗的眼睛缝起来时说过的词,叫虐杀……
  “野狗,无家无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阿暄,你看,它就跟你一样。你们这种东西,苟活世间还不知感恩,还总想摇尾乞怜,得几分怜悯。”
  “可谁知会不会突然做农夫之蛇咬伤别人呢?所以,对付你们这种东西,提前虐杀都算是轻的了,我缝上它的眼睛和嘴,看它能活几天。”
  心口似乎瞬间融化了一角,有某种亢奋的快意顺着血脉钻了出来。
  刹那之间,狂乱的金雾吞食着他的晦暗之心,第一次从他背后钻出来。
  在秋夜山野之畔,像不灭的焰火一般升腾扭曲,彰显着他难以遏制的杀欲。
  后院的小禅房传来低沉的诵经声,木鱼声从漏夜中飘来。
  那里住着一个枯瘦的老和尚,也是这寺里唯一一个和尚,刚来时,老和尚说自己住在这里是为了看管后院柴禾的。
  他可顾不上这些,地上有个好东西更吸引他。
  他以瘦长无力的手颇有技巧地挖走了另一只眼珠,塞进陆大公子嘴里,掐着脖子让其咽了下去。
  那时他年岁还很小,他并未感到丝毫不忍,这像是某种天赋。
  就像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去割断一个昏睡者的脖颈,因为刀刃压在别人脖子上那一刻,执刀者自己都有可能感觉到脖子疼。
  他想拿斧头,可是不太拿得动,所以选择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他敲一下脑袋,老和尚敲一下木鱼。
  起初陆大公子还会惨叫求饶,后来脑袋想水一样流散开来,彻底瘫软不叫了,渐渐也没了意思。
  山夜寒凉,他一边咳嗽一边把尸首拖到山沟边,掏了所有钱财,一脚踢了下去。
  山上豺狼虎豹或许也需要布施。
  而今陆大公子也不知尸骨散在何方,而他,抱着自己的夫人躺在暖帐中。
  将人脑袋砸成烂泥的手可以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夜语低喃、耳鬓厮磨,说不尽的温柔缱绻……
  那夜他站在秋风凛冽的山沟上,也曾合掌念了一句佛号。
  老和尚不曾出门查看、制止,或许也曾敲着木鱼,说到一段:“见六道众生,贫穷无福慧,入生死险道,相续苦不断,深著于五欲,如牦牛爱尾,以贪爱自蔽,盲瞑无所见。不求大势佛,及与断苦法,深入诸邪见,以苦欲舍苦。为是众生故,而起大悲心……”1
  不过,那不是他的道……
  作者有话说:1出自《妙法莲华经·方便品第二》
  第109章 小气鬼
  颜浣月朦朦胧胧间不知到了何处, 一片温热的水潭中,有月光伴着涟漪起伏。
  她光裸的脚面被温水覆盖,她抬脚往潭水中走, 忽然踩到了一束月光。
  湿滑冰凉,猛地一下从她脚下蹿走。
  她忽然意识到, 那是一条蛇。
  眨眼之间,满潭的徜徉的月光皆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蛇群,从潭水中涌上来, 疯狂地钻进她的衣裳里, 死死缠住她,将她拖进水里。
  冰冷的鳞片狂热地摩擦着她的肌肤, 无数蛇信舔舐着,有无数小小细细的牙齿在她全身上下到处磨啃着。
  她想召唤横刀, 却什么也得不到,连灵力都离她而去,那些蛇既不真的咬她,也不曾离去, 反而一重又一重, 来势汹汹。
  恐惧与窒息霎那间席卷而来。
  她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被裴暄之用四肢绞紧, 死死困在怀里, 她身上正因长久维持这种姿势而泛着麻意。
  怪不得会做噩梦。
  她赶忙挣出身来大口地喘息着,运灵驱散着身上的麻劲,顺便掐诀挑开帷帐, 见窗外天色还没有亮的意思,以为才回来,所以没有把更漏搭好, 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裴暄之睡眼惺忪,见她跑了,下意识地搂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拽。
  颜浣月一把拂开他的手,说道:“行了,你抱了我一晚上,我这会儿身上还麻着呢,你自睡你的吧。”
  裴暄之咳嗽了几声,不由分说地将她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双手在她身上这儿捏捏,那儿按按,朦朦胧胧地说道:“姐姐,我帮你按一按就好了。”
  按着按着,许是实在困极了,随手将她往怀里一带,盖好被子,一边摩挲着她的背安抚着,一边又渐渐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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