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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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暄之并未多言,依旧立在风中,只是将眸光瞥向了颜浣月。
  颜浣月只觉得荒野里冒出来的一个人要跟着他们多少都有些不太寻常,只是也不能确信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若是好的还好说,若是心怀敌意,那这里只有她和裴师弟在此,若是还有其他人隐藏气息埋伏在暗处,那就不好办了。
  她尽量给了些吃食丹药稳住此人,原本已经感觉他没什么威胁敌意了,可突然要跟着他们……
  颜浣月笑道:“真是抱歉,道友看起来身上的伤还未康复,建议道友可以先去天倾城养伤,我与夫君二人同乘一剑,恐怕也带不了道友分毫。”
  云若良提出一个极为异常的请求先吊起二人的防备心,而后便悻悻地说道:
  “好吧,我睡了这么久,原本是想与二位同行,可以多说说话……如此,倒有些唐突了。”
  这般让人防备又安心几次后,人就会彻底对他安心,他再说些什么,他们都不会觉得不对劲了,甚至还会因为曾经怀疑过他而心生惭愧。
  就像是在一个恶妖横行之地找到了几个瑟瑟发抖的人,他带他们出逃,肯定会有人怀疑他这个外来者的企图。
  可他先引来追兵,又为救人负伤,如此一二次后,所有人都会将他视为同伴,甚至是精神支柱。
  就算是被他诓进炼丹炉里,也还担心着他的安危,还有的会因为掩护了他而感到死而无憾。
  人啊,奉献与自私、无畏与胆怯可以同时出现,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又真的会简单到离谱的程度。
  颜浣月以为他多少会再坚持几句,可是他就如此简简单单地揭过了此事,不免让她暗中释放感灵诀再次搜查这片荒野。
  可直到他们离开后,一路顺风,没有什么异样。
  她一手掐诀御剑,一手握着裴暄之的手。
  他腕上冰凉的黑玉镯耷拉在她手背上,一路上都未曾温热,始终渗着丝丝凉意。
  裴暄之拢了拢身上遮风的披风,淡淡地问道:“姐姐觉得我们还会遇上方才那位道友吗?”
  颜浣月回首看着他那双清澈明净的双眼,问道:“你觉得呢?”
  裴暄之说道:“打个赌吗?”
  颜浣月攥了一下他的手腕,重新转过头去,说道:“你既然这么问了,说明你不觉得他只会是个今日的过客,我们既是一起问世的同伴,你的猜测我也需要考虑,在此事上我并不与你对立,又何需与你打赌?”
  裴暄之闻言暗暗敛眸,面色平静,任她的长发拂在自己襟前。
  那发丝好像拂进了衣袍,落到肌肤上,钻进血肉中,死死地、毫无间隙地缠紧了他的心,钻进心里,疯狂生长。
  那颗心躁动不安,被她的发丝缠得几乎窒息,也根本不想呼吸,就如此满足地死去吧……
  “裴师弟?”
  黄昏时的彤金晚霞铺陈天际,颜浣月回首看去,他雪白的侧脸映着彤金色的天光,连长长的睫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于是长睫看起来竟有些毛茸茸的柔和感。
  裴暄之笑了笑,见她仍看着他,便偏着脑袋回道:“嗯?”
  颜浣月说道:“我方才说或许入夜前才能到前面的小城,你若是饿了,先自己先垫一些吃的。”
  裴暄之颔首道:“嗯,好。”
  颜浣月问道:“你方才在出什么神?”
  裴暄之摇了摇头,目光偏向西边灿烂的锦绣晚霞,说道:“没什么。”
  终是在入夜之时赶到了下个小城。
  在城中行走时,颜浣月就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周边的行人。
  直到夜里洗漱后睡在客栈房间里之前,他们都不曾见到方才那位名唤“云琅”的道友。
  裴暄之双眸轻阖,规规矩矩地躺在她身边,声音中带着些许疲倦,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心里还记挂着云琅吗?”
  颜浣月缓缓牵动体内灵气流转,许久,才道:“我其实更好奇你为何觉得他会再次出现。”
  裴暄之想起那个人看着她时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道:
  “直觉罢了,不过若是我,也不会这么快出现,你会害怕,不过也不能太晚,免得你回了家再不出来,三日后,等你快要忘了我的时候,我就会与你相逢于半途,你不会过多警惕,只会觉得是个巧合。”
  颜浣月沉默了下去,许久,平息灵气,睁开双眸,说道:“还有呢?”
  裴暄之有些困,意志逐渐减弱,金雾借机出逃滑进她的被子里挨着她休息。
  颜浣月踢了两脚,被缠住了脚腕,蹭啊蹭地像是在寻求她的可怜,她便也懒得与它们纠缠。
  裴暄之伸手攥住她的被角,倦意浓重地呢喃道:“还有什么?”
  颜浣月问道:“若是你,还会做什么?”
  少年在黑暗中懒懒地笑了笑,应声道:“什么都做不了,你夫君会杀了我。”
  说着转身隔着被子搂住她,鼻尖抵在她腮边洒着温热的气息,语调清清淡淡地唤道:“姐姐……将来会不信你可怜的夫君却来信我吗?”
  如此旖旎的腔调,却是莫名地怪异。
  好像此时名正言顺与她睡在一起的夫君变成了一个偷偷摸摸睡在一起的男子。
  颜浣月将他推到一旁,说道:“你以往见过这样的事,还是做过这样的事?”
  裴暄之缓缓睁开眼,“我只是在说我的推测。”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说着又一次搂住她,少见地有些慌张地说道:
  “别这么想我,我怎有能耐利用人心?只不过在长安时听闻过有人如此结交好友,坑骗得旁人倾家荡产……”
  颜浣月抬手按住他的后颈,慢腾腾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知道了,热,你自己睡。”
  裴暄之转回自己的位置躺着,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黑暗,等她呼吸平稳了,又堂而皇之地靠了过去。
  云若良第三日出现在他们落脚的池阳城时,颜浣月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正与饭菜艰难斗争着的裴暄之。
  一碗汤面吃了许久,却也只是吃出了点儿皮外伤。
  他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甚是兴奋地说着话的云若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道友,好巧,此番欲往何处去?”
  云若良说道:“一辈子在南边打转,准备去北边游历一番。”
  颜浣月闻言抬了抬眸,亦笑道:“多日不见,此地重逢,好巧。”
  云若良说道:“我请二位用些饭菜吧。”
  颜浣月说道:“多谢,但不必了,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云若良指了指裴暄之的碗,笑道:“裴道友不是还没怎么动筷吗?”
  颜浣月说道:“他就是那样,一碗面已吃了许久了,道友不必挂怀,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先回房了。”
  云若良仰头看着她,应道:“好,明日再见。”
  回房洗漱过后,颜浣月坐在桌边梳头。
  裴暄之穿着宽松的寝衣,拿着六枚铜钱排在桌上,摆弄来摆弄去,像是在占卜,也像是在推演,如此闲闲地说道:
  “世事无常,也或许只是巧合呢。”
  夜里窗外下起了雨,颜浣月被檐下雨滴声吵醒,裴暄之平缓绵长的呼吸声在她枕畔缠绵。
  她听到雨声中有极为轻悄的脚步声,盘桓了一会儿,又很快地离开了。
  次日清晨,外面还下着雨,颜浣月便决定暂留一日。
  刚用过早饭后,裴暄之披着披风坐在南窗下的小案边,剪了些符纸,又摆出各种瓶瓶罐罐调配着朱砂。
  颜浣月出去练了一会刀,回来后见他手边落了些不用的符纸,便拿过来坐在房中的方桌边剪着小花样玩。
  接近正午时分,雨渐渐下了,云若良提着一壶酒自檐下走来,趴在南窗边,笑意盈盈地说道:
  “原来你们也没走啊,昨夜来寻你们喝酒,可似乎你们都睡下了。”
  说着无意间瞥见裴暄之略略卷起的衣袖隐约间露出一双手臂上几道清晰可见的血痕旧伤。
  他一时有些疑惑,可裴暄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立即放下药匙扯下衣袖,又回首看了一眼认真剪纸的颜浣月。
  云若良一时有些想不通,可能抓出那样伤痕的,恐怕不能杀了他,也是可以重伤他的。
  那伤那么新鲜,裴暄之怎么还好好的?
  一时想不出缘故,他收起了疑惑,笑问道:“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裴暄之手执银药匙,舀了一勺白芨粉,波澜不惊地说道:“道友好兴致,只是我们要午歇了。”
  云若良自顾自地走进房中,笑道:“我不是来打扰你们的,我是来与你们结交闲谈的,如此清凉天气,往后入了夏恐怕就不多了,萍水相逢既是缘,何不把酒言欢一场,也不负天命一番安排?”
  裴暄之咳嗽了几声,问道:“道友病好了?”
  云若良很是无所谓地笑道:“也未痊愈,可是在下也不是那等拘于小节,需要事事小心的病秧子,谁能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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