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地宫角落处,裴暄之戴着锦鲤面具,提着一把没有上弦的弓弩四处游荡着。
  一点一点走到白玉台前,他放下弓弩,双手合十,虔诚地问道:“尊主既渡此间一切怨意,何不颂《累世白骨篇》?”
  白玉台上,诵经声依旧。
  裴暄之咳嗽了一声,随意拿起一根燃烧着的蜡烛丢到白衣男子怀中。
  男子缓缓睁开眼,拂开蜡烛,像出世之人看着一个顽劣的孩童,耐心地说道:
  “《白骨篇》乃是我慈悲门中邪典,主张以杀渡人,为不可学之学,不可读之卷,不可练之法。”
  裴暄之虔诚地念了一句“喜闻师言”。
  而后仰头看着那白衣男子,一派真诚地说道:
  “尊者在此渡化亡人,帮着交易者平息怨念,不才是真正的邪中之邪吗?既然尊者不会《白骨篇》,那晚辈亲自来教教你吧。”
  第84章 坠落
  颜浣月坐在石门缝隙后, 看着有个戴锦鲤面具的男子,穿着一身提着把没有上弦的弓弩走到白玉台处。
  虔诚合手,仰着头不知对那白玉台上诵经的白衣男子说了什么。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未曾搭理他, 他似乎是有些不忿,突然莫名其妙地拔起一根蜡烛扔到人家怀中, 将那白衣燎得冒起一缕黑烟。
  宗门之人很少这么做事,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颜浣月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可是白玉台上的男子停下口中所颂经卷, 拂开蜡烛后对戴锦鲤面具的男子说了些什么。
  那男子便又合手见礼, 仰头看着白玉台上的人,乖乖顺顺, 一派虔诚,好像被安抚了一样。
  或许只是个非要旁人关住他的, 不然就要寻衅滋事的。
  果木清香似雪水一般带着沁人的凉气淌进来,颜浣月悄悄将门缝往回拉了拉,以防这里的腐臭起窜出去。
  这会儿那些守在食肆门外的人还没有闹出动静,说明显卿师兄他们解决完石门之后的人之后, 已经折返回食肆中解决了门外的那些人。
  他们或许发现了柜台后男子的尸体。
  但肯定还没有想到, 若是将那尸体再往旁边挪一挪, 地砖就会向下翻开, 露出密室的入口。
  颜浣月的目光从白玉台下那个人身上滑过, 四下寻找着苏显卿等人的身影。
  这处密室离地略高出三十寸左右,她像是坐在约摸有七八级台阶高低的位置上向外窥视。
  虽看不得全貌,但对面边边角角的位置也都可以看得到。
  人群中, 她只看到了苏显卿在一圈圈桌案中走走停停,暗中观察着任何一个身边走过的女子。
  简悠和李籍并不在此。
  这个时候,在这种满是诡道邪修的地方, 她还是得等苏显卿摸清目前的具体情况,正式发难时再出去。
  她的目光在苏显卿身上跟了一会儿。
  此时这里还算安稳,交易东西的人们大都低声交谈,却也会因争抢同一样东西而大打出手。
  因此,正在查验物品的人身边躺着一个面具下流血,动弹不得,甚至是已经死了的人,在这里也算是一件常见的事。
  更有看上对对方带来的东西强买强卖者,互相殴打争抢下死手也十分普遍。
  白玉台之上明光流蔼,诵经声声。
  明光台下,打斗谩骂,血流横飞,随着越来越平和的诵经声,广阔的大厅内,满厅数千烛火也暴戾、狂燥、贪婪了起来。
  穹顶雕云画月,白壁勾勒祥云,白玉台上之人的诵经声渡化着这里的一切血色与痴怨,为或杀人夺宝,或以妖、人所炼丹药、灵器消解怨念。
  烛火朗朗,让这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圣洁的微茫。
  颜浣月觉得密室中的那巨蜥和女子似乎都被渡化了一半。
  朦朦胧胧间,她微微回首,好像看到那女子也披着一层月色微茫坐在密室中,同那闪烁着冷白色微光的巨蜥一起,一脸满足地啃食着地上的残肢断臂。
  颜浣月眨了眨眼睛,眼前一切又消失不见,一条跳跃的光线劈在密室地上,恰好可以照见女子那双大睁的血色双眼。
  颜浣月觉得门外那诵经声很烦,神魂之处有什么涌动着,一阵又一阵痛意从后颈直插到天灵盖上。
  她痛得头晕眼花,忍不住用血手捂着嘴无声地干呕了一下。
  忽听门外一声巨响,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脸上顿时燃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意。
  她以为是有人发现她了,可等了几息,震荡平息下来,却听外面越来越乱,还有一股木料燃烧的味道渐次飘来。
  她趴到石门缝隙处向外看去,见那原本洁白无瑕的白玉高台已被炸开,沾血的碎片飞落各处。
  白玉台上的人已经像破碎的瓷器一般,沾着血的白纱甚至粘在了犹如天宫一般的穹顶之上。
  玉台旁的蜡烛滚了一地,有的已经熄灭,有的却点燃了周边的几圈木桌。
  众人不急着灭火,但而是更加暴烈地争抢了起来,互相屠杀,互相抢夺。
  诵不诵经的,只是个心理安慰,根本就没有人在乎,可眼前的利益却是最真实的。
  她看到一抹鹅黄衣衫趁乱气势磅礴地横扫了数张桌案,任谁也沾不到她的裙角。
  谭归荑这样的女子野心勃勃、生机盎然,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差。
  颜浣月甚至有些欣赏谭归荑那样的野心、气势与机警,谭归荑比傅银环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能低得下头。
  很多人做事大概只停留在想象上,如谭归荑、傅银环一样满腔提升修为之心又极其乐于躬身笃行的人,若不是踩着他人的白骨筑自己的高台,也未尝不会有一番大造化。
  谭归荑扯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一把按在碎裂的玉台下,不顾身边燃烧的火舌,疾声问道:
  “命瓶呢?你不是玄降中人吗?刚才你说的命瓶在何处?”
  那男子身形雄壮,却被她掐住腕间命脉,像按着一只待宰的鸡一般,哆哆嗦嗦地说道:“碎了,所有命瓶,全碎了……”
  越加炽烈的火光旁,谭归荑恍恍惚惚地捂了一下瞬间空寂的胸口,到了鬼市,竟也拿不回那十年寿数……
  丢了十年,哪怕补回一百年,也还是缺了十年。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
  “谭道友?”
  姜叙声双手捧着一匣赤丸,身后跟着的侍从开始动手灭火,又将混乱的人群压制住,一个接一个打断腿绑起来。
  可火势越来越大,浓烟逐渐腾起,咳嗽声此起彼伏。
  谭归荑一剑结果了地上的人,面具之内,双眼爬满血丝。
  她恶狠狠地看着姜叙声,咬牙说道:“这是玄降的叛徒,在此倒卖命瓶,意图换取洗髓丹。”
  姜叙声说道:“先走吧,这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各宗门的人守在通道外,正等着这些人出去呢。”
  谭归荑起身跟着姜叙声出去,走到通道边时回首看向在烟火中骚乱的人群,若是……
  若是父亲在此,这么多的人,加上这么多灵器灵丹,肯定有办法直接全部炼化吸收,不知能增长多少修为,横添多少寿数……
  大火蔓延,偏偏没有灵气,天道怎么如此薄待于人?
  呛人的烟雾漫进密室,颜浣月扯下一把,爬到女子的尸体边蘸湿了粗布,蒙在脸上。
  爬到门边观察了了一会儿,一把推开门,将横刀别在身后,双手扒在石沿处向外一滚,双脚砸在了地上。
  双手扒在石沿上还未松手,身后一阵脚步传来,她迅速腾出一只手拔下横刀向后横劈过去,一股热血喷溅到她后背上。
  她缓缓回过头,是一群知晓通道外守着宗门中人,正在这里到处寻找别的逃生之路的面具客。
  那些人见她长发散乱,衣衫染满血迹,又围着一张血面巾,双眸泛寒,冷冽如刃,一看就像个修邪道的。
  便立即说道:“我等只不过是求个生路,道友还是莫要挡路。”
  颜浣月用粗布缠着伤口的那只手不知疼痛地吊在石沿处,忽地一松手,半瘫在地上,沮丧地说道:“这里出不去,我被他们打断了腿扔回来的。”
  一群人中有不信邪的,飞扑上去双手撑着石沿翻了上去,一进去恶臭扑鼻,第一眼就看见一句女尸和蜥蜴的尸首。
  高高的石壁密室之内,根本看不到什么额外的出口。
  第一个人进去,一群抱有侥幸心的人争前恐后地挤了进去。
  颜浣月握着横刀顺着墙壁边沿往通道处爬,眼看就要爬到了,却敏锐地发觉地底一阵阵细微的震动传来。
  她想起傅银环所说的开掘鬼市的事儿。
  她原本是想不出是怎样的开掘之法,如今却是瞬间领悟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下意识地往外爬去。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地裂了!快跑!”
  彻底惊醒了还在劫掠厅内所剩物品的人,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自方才炸裂的白玉台下,蹿出一缕轻烟。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