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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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靠近渡口,颜浣月登岸时自然而然走到简悠伞下,简悠也自然而然地半搂住她,轻声说道:“伞有些小,颜师姐,挨我近些。”
  方才不过是舟中空间不大,李籍和简悠又都与苏显卿不熟,又多少有些畏他掌门首徒的身份,两人谁也不想跟他一起坐。
  为防突然下雨,苏显卿买了两把伞先登船,另外两个人很快并坐在他对面,颜浣月也只能坐在苏显卿身边。
  进了四象境,还要去找鬼市的踪迹,四人先到街边一家客栈用饭,顺便安置住处。
  一进门颜浣月就明显感觉一道目光落到她身上,她抬眼在酒家内看了逡巡了一遍。
  却见当日在姜家见过的姜大公子穿着一身沾了泥水的布衣,坐在角落里,正欢快地吃着面。
  身旁之人伸长了脖子在同他说话,他随意从容地应和着,抬眸看了她一眼,客套地笑了笑。
  颜浣月颔首示意,又随苏显卿三人同坐,各自点了一碗面。
  等饭的时候,窗外的雨大了一些,能听到有人低声讨论鬼市的事情。
  颜浣月一边听,一边看向窗外。
  急雨像断了线的珠子,自檐下哗啦啦地坠落,檐下竹灯忽明忽暗,又来一阵带着泥土清香的冷风,吹得人泛寒。
  一双干净清瘦的手将一个托盘放在桌上,一手一碗十分麻利轻快地将面端给几人。
  最后双手着捧碗,轻轻放到颜浣月手边,略倾身,低声说了句:“客官,请慢用。”
  风一过,湿寒气扑进来,他侧首捂着唇咳嗽了一声。
  颜浣月心里莫名一揪,忽而转过头来,看到一个身姿高挑,略微健壮的陌生青年,气息很寻常。
  他穿着一身暗蓝短打,腰间勒着一条同色素布腰带,肩上斜斜地搭着一方擦桌子的暗色布巾。
  除了那声咳嗽外,眼前之人与她突然想起的人在容貌、身样、气质上完全不同。
  苏显卿看了一眼那店小二,见没什么古怪的,便问道:“宝盈,怎么了?”
  颜浣月收回目光,随口搪塞道:“没什么,这面很香。”
  小二回过头来,笑道:“抱歉,今天下雨,有些着凉了,您几位慢用。”
  说着就退了下去。
  颜浣月搅了搅碗里的面,方才还有些饿,这会儿却忽然没什么胃口,随意扒拉了几口,就放在一边。
  裴师弟的病,不知如何了……
  她留的那些蜜饯糕点,不知吃完了没有。
  后厨房的小桌边,一个小二哥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对正在灶边看火的人说道:
  “喂,新来的,你要是饿了,就让王大娘帮你下碗面,你干嘛非要吃客人的剩饭?一碗别人剩的面而已,看你吃得香的。”
  “咱们这里是两族交界,来往的人多,生意很好的,用不着给东家省钱,你可不要太突出,太表现了,东家可看不到,你也别叫咱们哥几个难做,听懂没有?”
  火光映着灶下人的侧脸,他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漫不经心地回道:“嗯,知道了。”
  第80章 不甘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风雨厮缠人间,久久未歇。
  颜浣月才到客栈后院一楼房间休息了片刻,正准备打坐一会儿, 就听门外有脚步声伴着雨声缓缓踏来。
  接着就是一阵叩门声,那人的语气中带着点儿强撑的疲惫, 低声说道:“客官,屋里蜡烛不够,我来给您补上两根。”
  颜浣月走过去开了门, 檐外雨丝斜斜地飞舞着。
  今日帮他们上饭的那个小二哥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身后是一片不清不白、昏暗深沉的天空。
  比起下午时所见,他这会儿气色不算好, 撑着一把伞檐阔大的旧伞,腰里别着一个狭长的小木匣, 脚边还放着一个小水桶,桶里的水正缭绕着轻烟。
  “夜色近了,又在下雨,先将热水给您送来。”
  颜浣月稍往里让了让, 他收了伞倚在门边, 提着桶进了屋子, 将热水倒进房里的新木盆中。
  又取下腰间的匣子, 从其中五根蜡烛里拿出两根放在桌上, 含笑道:“稍候还需去给别的客人送,您若不够,我就多留几根。”
  颜浣月说道:“够了, 多谢。”
  他咳嗽了几声,像寻常小二一般在房里打量了一圈,看看还有何处准备不到的地方, 又格外有礼节地问道:“您看还需要什么,尽管同我讲,我立即给您送来。”
  颜浣月说道:“多有劳烦,暂时没有什么多需,您先去忙吧。”
  小二颔首,脸上挂着待客的笑意,提起小水桶走了出去,顺便帮她将门带上。
  颜浣月锁了门,就着热水随意擦洗了一番,又掐了个清洁法诀,盘膝坐在床上打坐,牵动先天灵气与天地灵气在体内平衡运转。
  她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灵气比以往均匀强盛了一些。
  但这次春耕结束后返回宗门匆忙,别说进天碑试炼看看能进位几个,她甚至还没见过韩师姐,就被显卿师兄带到鬼市里来了。
  鬼市重开这种事,多少此前会有些准备,想来也不是突然之间一拍脑门决定的事。
  傅银环既然也有前世记忆,或许会知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夜深人静之时,颜浣月散去指尖法诀,在床边布下一道结界,拿出了那个小黑匣。
  匣子里的小胖老鼠吃饱了肚子,趴在角落里睡得昏天黑地。
  一听她进来,略摆了摆尾巴,权当是欢迎这个送吃送喝的“仆人”。
  颜浣月在小黑匣里踱了一圈,以前她总觉得小黑匣内的空间会长大,当时差距过小,还并不太确信。
  可这会儿时隔许久进来,从落脚的墙壁走到傅银环身边,确实多了很小的半步路。
  傅银环的血原本该凝结在雕刻满地的符篆之上,可地上仍旧干干净净。
  颜浣月负手而立,俯视着地上被锁链绑缚的人。
  他身上搭着一见宽大的旧披风,衬得他极其惨白清瘦,像一把痩骨,支着一张风纸。
  一眼望过去,看不出那件披风下的玄衣是如何破碎沾血,那具躯体是怎样一副千沟万壑、伤洞交加的模样。
  她进来后,傅银环始终半阖着眼,像个柴禾搭着的假娃娃,并未有什么反应。
  颜浣月轻轻踱过去,取出一把短刀撬开他的嘴,也不管割得他嘴里的鲜血是如何淋漓淌过瘦削的下颌,只管扔了一颗吊命的丹丸进去,含笑道:
  “多日不见,道友近来很是清减。”
  她的语气很平和,傅银环缓缓睁开双眼。
  看着眼前之人光洁莹润、气血充盈的模样,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天里,他借命瓶中掠夺的性命苏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如果,借命之法不会让人忘记一日之事,他前世会不会因此饶过她一命?
  也许会,可是他那时修为受损,即便不将她当做活壤,不杀她,放着这具纯灵之体怎么会不好好利用?
  可他也许会更柔和一些。
  那时她还很单纯,会因为他们几个人的无视而心情低落。
  将他从山上救下来后,她总是一个人待着。
  虞照和谭归荑围在他病床边谈天说地,她徘徊在他房门边,想进来探病,又怕跟他们没什么能说到一起的话更让气氛尴尬。
  其实骗那样的小姑娘恐怕并不难,与她双修恢复起来或许会很慢,但他还可以抽取其他人的修为来填补。
  就算将来腻了,将她炼药,也好过如今长久寂寞下催生的未曾得手的遗憾。
  如果她还和前世一样懵懂,他或许只会想要逗弄兔子一样在掌心中玩耍。
  可人都是会改变的,现在的她像一把锋利的刀。
  她越是与以往不同,他心底征服的欲望就越疯狂滋生,不甘像细细的藤丝,天长日久地扎进他的血肉中,吸取着他的理智。
  可惜以他前世的心性,只在愤恨差点死于玄降妖灵之手。
  只想寻到时机立即拿她种植灵药最大程度吸取纯灵之体的先天灵气,根本就没有多余浪费丝毫情绪的意愿……
  “浣月……”傅银环轻声说道:“你拿我的心头血,做了什么?”
  颜浣月一边擦拭着短刀,一边说道:“喂了道友那么多毒药,想看看你心头血的威力,如今虞师兄和谭道友都饮过你的心头血和腕上血,你们三人,也算是一种缘分交织。”
  又垂眸淡淡地看着他,说道:“而今鬼市重开,你以往可曾听说过半分消息?”
  傅银环靠在木壁上仰视着她,目光落到她红唇上,声音沙哑地说道:“能先喂我些水吗?你很久没来管过我了。”
  颜浣月冷笑道:“渴了就喝你自己的血,不是给你腕上留着伤吗?”
  傅银环低低笑着,披风下纵横交错的伤口和新长出来的肉芽泛着丝丝痛楚。
  心口最痛,她取他心头血时匆忙而粗暴,与曾经扶着他走下山道时的关怀备至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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