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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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浣月放缓了呼吸,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出门在走廊里悄无声息地闲走了几步。
  暗中在赵柴儿和张婆婆房前都划了结界,又到那扇窗前透气一般看了看后院的景象,这才返回房中。
  虽床边有结界,也不甚放心,先在暗中摸索到裴暄之的脸,借着月色好生辨认了一番,又捧着他的脸凑近他,问道:“我是谁?”
  裴暄之忽然有此待遇,一时竟有些恍惚,看着她在昏暗中格外柔和的轮廓,十指不禁暗暗攥住身下床褥,低声说道:“宝盈,你倒是像假的一样……”
  第70章 藏刃魇杀局
  等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便也逐渐适应了此时屋内的昏暗。
  纱窗外的月色透进来,铺陈到屋子正中央一方陈旧无漆的老榆木桌上。
  那榆木桌或许是年深日久的缘故,有一道裂痕, 正巧在桌下露出一缕极为微弱的冷清月光。
  颜浣月修为在身,视物甚佳, 无意间看着那月光,桌下桌心偏离正中央几寸的位置,那条裂隙下的浅淡月色, 竟有一截短短的阴影。
  若不细看, 很难注意到。
  或许只是一小截未断裂开来的桌面。
  她正要起身去查看究竟,却听寂静的夜里传来几声拐杖点着地板的声音。
  隔壁的赵柴儿踢踏着鞋哼着歌儿走动着, 一会传来他倒水的声音,嘀嘀咕咕地嫌茶水太凉, 旋踵迈着懒懒散散的脚步声往门边走去。
  “嗐,这背字走的,连口热乎的都没有。”
  没一会儿,一阵茶壶落地的慌乱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赵柴儿声音中俱是惊惧, 慌张不安地念叨着:“跟来了……竟然一路跟来了……”
  颜浣月心知他这般害怕是因为门被她落了结界, 他去开门却被震了一下的缘故。
  为防他叫嚷, 她立即翻身爬过裴暄之, 滚到床内侧隔墙拍过去一个法诀令隔壁之人昏睡过去。
  她往床内侧一滚, 将被子全卷了过去。
  裴暄之身上忽然一凉,立即打了个喷嚏,爬过去扯出了点儿被角搭在腰上, 隔着被子慢腾腾地往热源处钻去,带着倦意呢喃道:
  “好冷,师姐如若再突然卷着被子跑, 我恐怕得再生十天半个月的病。”
  颜浣月被他挤得贴在了墙上,强自以双臂抵着墙撑开一道缝隙,转身挣扎了几下,将卷起的被子抽开搭在他身上,悄声说道:“到墙边了,你往回挪一挪。”
  裴暄之伸手越过她往里探了探,摸到那面墙后,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头顶的发丝,后知后觉地轻声说道:“哦,没有点灯,我看不太清,不曾发觉。”
  颜浣月又翻到外侧护着他,嘱咐道:“别睡着了。”
  “嗯。”
  夜色又安静了下来。
  颜浣月又看向那张榆木桌,只是月色偏移,已然从桌上的那道缝隙处流淌而过,地下阴暗一片,再无那道月光。
  几声小孩儿的哭声从风中传来,其中夹杂着孩童独有的恶意笑声。
  颜浣月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掀动眼皮这般轻微的动作竟然十分艰难,眼前一片粘稠,模模糊糊的。
  身上像是压着什么极重的东西,连她掐诀的手指都僵硬不堪。
  她极力想要睁开眼,拼尽全力却勉强只能睁开一道细缝,片刻间又重重地阖上。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可身体却无论如何挣扎都动不得一分一毫。
  一阵凉风吹过。
  她明显听到有人在她耳畔吹气,呼呼的风声一下一下从她脸上拂过。
  身上越来越重,双肋上像是盘坐着一个人,她被死死压住,连带每一口呼吸都是无能为力的剧痛。
  她甚至能听到身侧裴暄之翻身的声音,想唤他一声,却舌僵口硬,开不得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自己继续挣扎着欲唤醒自己的身体,拼命用意识操控左手,想让那个法诀掐起,可肋骨上的重压让她几近窒息。
  她又竭力睁眼。
  就在那一丝缝隙的目光中片刻一瞥,却见朦胧中,有个身穿黑色大襟衣,目光精亮的老太太正站在床边。
  那老太太满脸血迹,带着一脸鬼祟与探究欲往床里探进了半边身子,正大光明地低下头来看她。
  阴森诡异的脸压下来。
  几声孩童的哭声与笑声交叠从四面八方传来。
  颜浣月的双眼又不堪重负地阖上,只感到有人在她脸上吹冷风。
  忽然间一股热热软软的气息哼哼唧唧地往她脖颈处钻。
  身上沉重的压力骤然间消散,她猛地睁开眼。
  见到大白天里,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好奇地从她颈间抬起来,顺势将棉乎乎的脑袋搁在她脸上,呼呼噜噜地歇了一会儿,又喵喵叫了两声。
  颜浣月一时有些恍惚,见屋中的摆设正是在天衍宗她自己的房中。
  她见此也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浑身轻松,庆幸自己摆脱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噩梦。
  她将趴在脸上浅眠的小猫拿下来抱着,兀自坐起身来,低头端详着手中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的小猫。
  她记得这只小金狸是别人养着的,好像不久前在水榭栏杆旁见过他提着猫晒太阳,不知怎么就跑到她这里来了。
  因为是掌门真人的儿子,所以小金狸的主人她好像还是有些熟识的,只不过,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她想去把小猫还给他,可是抱着猫在宗门中走了许久,她也逐渐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去的。
  忽然韩师姐从前方迎面走来,远远就拔出长剑厉声问道:“颜师妹,你手里抱着什么!”
  颜浣月疑惑低头往怀中看去,看到漂亮柔软的小金狸不见了,自己手里竟抱着一个小孩血糊糊的脑袋。
  那脑袋上的眼睛带着怨毒,正张着一张黑咚咚的嘴,不满地说道:“饿了,饿了,他赶不走我的,呵呵呵……”
  颜浣月静静地看着那个脑袋,逐渐抬头看着远处韩霜缨身后越聚越多的同门。
  她的眼底闪过一阵迷茫与无措,记忆千变万化,断裂而扭曲,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韩霜缨,心底像是找到了某种绝对的依托,轻声唤道:
  “韩师姐……我还没死,我在洛京呢……你去找找我好不好……”
  眼前的宗门像是寡淡的烟雾,看不清原本的山峦殿阁,一身青衫的韩霜缨与一众同门立在风中远远地望着她。
  须臾之间,天衍宗一片寂静。
  颜浣月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张口去咬她食指的血脑袋,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轻声说道:“吃我?呵……”
  “噗”地一声,血脑袋被她两手一挤,崩裂开来,血溅了她一身,连脸上都是凉凉的血温。
  她没有停手,捧着那脑袋换个方向继续压,骨骼碎裂之声接连不断。
  血脑袋捂住地呜咽哭泣着,大声唤道:“娘!娘!”
  颜浣月将那脑袋团成了一个血浆淋漓的大丸子,一双被挤掉的眼睛被她不注意的时候踩爆,她拿着那颗血肉模糊的丸子大笑道:
  “吃我?哈哈哈哈哈……韩师姐,韩师姐,看我做的这颗仙丹像糖葫芦一样,漂不漂亮?可以给裴师弟治病吧……”
  对对对,掌门真人的儿子是裴师弟,好像病得挺重,得拿这仙丹给他治病去。
  地上还有两片沾着红糖浆的点心,也给他带过去当甜品。
  她倾身捡起地上的点心,拿着她刚刚才辛苦制作好的仙丹,满心饱胀着助人为乐的情绪,穿过师门众人向前跑去……
  裴暄之听到身旁之人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甚至带着某种解脱的轻松,他知道是她自己破了威胁。
  于是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一掌劈开榆木桌案,一枚缠满红绳的铜钱瞬间掉落在地,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声。
  他捡起那枚铜钱,单手掐诀,默念法诀。
  另外四枚光秃秃的铜钱从房顶四角破木而来,聚在他手中那枚缠着红绳铜钱边,如众星拱月一般缓缓绕着它飞旋。
  木中藏金,金木交并,精神孤高独守。
  “藏刃魇杀局。”
  未有实质来敌,怪不得结界未能阻拦。
  裴暄之收起五枚铜钱,听到一阵拐杖猛烈地敲击地板的声音,而后是有人飞快地跑上木制阶梯声音。
  他将四枚未缠红绳的铜钱叠成一摞,压在颜浣月枕下,手中攥着那枚缠满红绳铜钱,转身推门而出。
  走廊里,彭有财与沈榴花正捧着油灯踏上最后一级木阶。
  冷风从走廊上的那个半掩的窗外飘进来,空气里是一股并不讨喜的燃香味。
  总是能令人想起死人灵前花花绿绿的贡品与纸人,一片惨白的底色、悲哭的孝子贤孙、祭奠时的酒气与燃烧的黄纸、哔哔啵啵的白烛爆鸣,以及棺木沉闷的味道。
  沈榴花并不喜欢这种不吉利的味道。
  她望了一眼二楼黑乎乎的几间房间,跟在彭有财身后进了婆母汪小桃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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