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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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暄之远远地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北地春日来得晚一些,第二日离开明德宗时,封烨长老言道外门弟子需于十日后先到北地溪川、横宿诸地辅助春耕。
  颜浣月原本想请一位内门的师兄将裴暄之送回去,可如今他突然一病,熬药之类的琐碎事倒也不好麻烦别人,便仍得与他同乘灵驹法阵车。
  天衍宗众人临行前明德宗掌门温俭前来相送,对晚辈们亦是一番勉励。
  等灵驹走出二里地后,裴暄之才揭开一张锦布,锦布下是一张拓木弓,三支寒铁箭。
  “颜师姐,这是林道友给的,她说近几日之事拖累了你甚深,暂时不知相见了该说些什么,这弓与箭,望你暂且收下。”
  这次林笑枫并未因为谭归荑丢掉眼睛,可却眼睁睁看着虞照替代自己被自己的师妹扯去挡灾,也不知她如今是何种心情。
  颜浣月撩裙坐到裴暄之对面,拿起拓木弓,感受着这略有些沉重的力量,试着拉了拉弓弦,却未能将弓拉满。
  她那看似细瘦的手指像是坚硬的鹰爪一般,骤然咬牙聚力将弓扯满。
  忽地松指一放,弦悲如裂,一股寒风掀开了窗边的纱帷,吹得车顶上方的黄符一阵飘然,正赶路的灵驹俄而仰天长嘶。
  她仔细看着拓木弓上的纹路,叹道:“可惜我于弓道一途而言,准头不算太高,这弓箭给了我,多少有些浪费。”
  裴暄之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闻言倒了一杯热水握着,很是寻常地说道:
  “颜师姐刀风凛然,不至于一点准头没有,若怕不能精准杀敌,只需用符篆增加威力就是,旁人一箭正中眉心,师姐一箭炸其上半截身子也是一样的。”
  颜浣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将弓箭收入藏宝囊中,转而问道:“头还疼吗?”
  裴暄之摇了摇头,却明显还有些精神不振,喝了一杯热水后,捂着披风倒头就睡。
  他这几日觉太多了,颜浣月也不去打扰他,转身跳出马车御剑跟在上空,行于道旁枝桠之上,野风盈袖,远眺河山。
  出发时他们二人先行,不到一日却也落到同门之后了。
  日暮时分,暗蓝天际边洒染彤粉云霞,几只飞燕翩然投入林中。
  颜浣月站在车辕边估算着抵达同门约定的小镇的时辰,却见两个人影忽地从前方小山坡上跑下来,鬼撵似地往这边跑来。
  二人所踏步法极为相似,一步走巽跑震,一步行坤逐兑,势如风雷急雨,快而轻灵,显然出于一门。
  那二人等到了马车附近也不停歇,一溜烟义无反顾地向后方蹿去。
  尘风忽地扯起车檐上的铜铃和颜浣月的裙摆,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等他们跑过去许久才稍稍安定下来。
  颜浣月返身将车门推开一条小缝,见方才已经吃了药的裴暄之仍还抱着披风酣睡着。
  忽而闻听有人远远地喊道“停车!”二字。
  她缓缓阖上门,掐诀将四角铜铃封上,扶着车门向后看了一眼。
  却见那二人抡着那四条不太熟悉的腿,在大路上生生转了个大弯,齐头并进,带着一串飞尘向马车跑来,远远道:
  “停下!死丫头,说你呢,还看什么看!停车!”
  颜浣月漠然回首,向前扔出一颗丹药,灵驹仰头轻松咽下,路旁新树似电光一般从她余光中闪过。
  “停下!死娘们!”
  一只手从灌着风的衣袖里伸出来,死死扯住左边车辕,追车的人腿抡得都快要看不清形状了。
  又一只手握住右边车辕,颜浣月左看看右看看,还未开口,右边那个人就已掏出一把刀爬上来指着她的脖颈。
  那人跑得面色血红,满头大汗,目光在她手上寻摸了一圈,原本想寻找缰绳,却见这马车竟没有御马的缰绳。
  颜浣月正要将二人踹下去,灵驹却忽然放缓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她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却听里面的人咳嗽道:
  “姐姐,这劣马挣脱了缰绳带你我至此,多亏了二位英雄才救了你我二人,何不请二位进来饮一盏茶水聊表谢意。”
  低头嗅着草香的灵驹不满地打了个鼻响。
  它是裴氏一族豢养的灵兽,哪个不夸它是良驹善兽,这个还没它岁数零头够的小崽子竟然敢说它是劣马,就是他故去祖父也不敢这么说!
  颜浣月抿着唇看着那雕镂花纹的车门,何尝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左边的人也从车辕翻了上来,亦摸出一把刀指着颜浣月,不耐烦地说道:“废什么话,赶紧滚下去把车腾出来,省得我动手脏了我的刀……”
  说着,他打量了颜浣月几眼,继而收了刀去握她的衣袖,眉开眼笑地说道:
  “原来是个这么水灵的妹妹,不走,不走,留下来与哥哥同乘,让你家弟弟下车,给咱们三个腾腾位置。”
  颜浣月躲开他的手,泰然负手道:“二位匆忙赶路,不知有何急事?若当真事急,我们自可送二位一程。”
  右边那黑脸汉子扬眉道:“三哥跟她废什么话?仙门那些人要是追来,我们还活不活了?”
  左边那个留着三条短须的白面男子说道:“屁!还不是大哥大嫂望着一点儿风就让咱们跑的?那些人只是落在镇子上歇脚,不一定会跑到咱们那里去,咱们今日不如赶着马车往远处逛,也抽空当当新郎……”
  那黑脸汉子反应了过来,看了看颜浣月,舔了舔黢黑干裂的嘴唇,声音也软和了大半,用刀尖挑了挑她的耳坠,见那小玉坠摇摇晃晃地甚是可爱,忍不住叹息道:
  “漂亮得雪团一样,我都怕一用力把她捏碎了……咱们把她藏起来,千万别让大哥大嫂看见,能玩好久呢。”
  “吱呀”一声,二人皆下意识转眼望向身后望去。
  却见缓缓敞开的车门内,一个病恹恹的雪衣少年披着一件靛蓝披风,面色阴冷地坐在车中。
  一阵风穿入车门,吹得他上方的红线结成的黄符法阵飘然不止。
  二人见此情形顿时心底一沉,还未多做反应,就被一阵罡风搅起,在空中旋得头晕眼花,又重重地砸在一片路边碎石中,摔得头破血流,连呜咽声都哽在喉中,没力气发出。
  裴暄之沉着脸从车内走出来,随手卸了颜浣月那只耳坠扔进袖中,“这二人并非你的对手,你为何任他们胡言乱语,连动也不动?”
  颜浣月很少见他生气,如今他这气却来得莫名奇妙,她不禁说道:“你不是想骗他们去开门被击吗?我在配合你。”
  也想看看以你的修为,能将这阵法用到何种程度。
  裴暄之戴上披风上的兜帽,深深看了她一眼,错身跳下马车,一边咳嗽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往那二人身边去。
  颜浣月看着他的背影,嘱咐道:“你还病着,小心一些。”
  裴暄之听了并未回头,走到那二人身前,眉眼低垂,满脸阴郁,只沉声说道:
  “交代清楚因何畏惧仙门中人往这边跑,若有一句假话,立即剜膝断手。”
  第68章 仁义客栈
  碎石堆里两个男子不住地抱头扭着身体缓疼痛, 根本难有余力回答裴暄之的话。
  裴暄之撩开披风,从袖中抽出银翘袖里刀,“锃”地拔刀鞘, 凉凉地说道:
  “不说?此地人迹罕至,又临荒野之境, 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你们说等你们死了第几日,才有人会寻到你们的尸首?”
  说着一脚踩住留着三须的白面男子的腿, 提起短刀就往其咽喉处刺去。
  “饶命, 小爷饶命……”
  白面男子窝着脑袋护住自己的脖子,头上的伤口疼得发紧, 却被这心狠手辣的小罗刹逼迫,他也只能结结巴巴地回道:
  “我兄弟二人……原跟着位散修学了点儿傍身的本事, 几年前外出时伤了人,家中……母亲兄嫂总是担忧,怕被人追来讨说法,一见……仙门中人御剑来, 家里……就催着我们快跑……”
  说着捂着头上的伤, 泪流满脸道:“小爷真是……破了我的相, 我这以后该如何娶媳妇啊……娘啊, 疼啊……”
  裴暄之直起身来, 拢好斗篷,背着风咳嗽了几声,目光在二人浆紫洒红的脸上逡巡着, 俄尔阴着脸微微一笑,轻声道:“撒谎。”
  顷刻间两张黄符贴着后脑勺提着二人拔地而起,因着这番突如其来的拖拽, 二人摔伤、扭坏的筋骨被猛地抻开,两道凄厉的尖叫一刹那冲破云霄。
  黑脸汉子被痛激得没了理智,只能疯狂发泄恐惧与剧痛,破口大骂道:“畜生崽子,仗着这点能耐敢动你爷爷!爷爷必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裴暄之眼底盛着暮色,眸光与天际逐渐黯淡下去的光彩一样,平静地陷入幽暗之处,看不出多少异常。
  真要狠下手问总能问出点东西,原本也该永绝后患的……
  他转过身望着仍立在车辕上的颜浣月,语气清淡地说道:“问不出什么,绑在车底吧,前面定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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