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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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英妹叹声,“可咱妈也不该一口否决所有的价目,那公司这一年来所有人做的努力、投去的成本,岂不全是白费力了?”
  “她老人家还是深居简出,坐惯了高堂,不知道做生意的难处,这一句话下去,萧萧是个硬骨头,怎么肯答应?得亏我进去劝住了。”
  洪家福也为祖孙俩的各执己见而犯难,他端了面碗,老太太晚饭胃口欠佳,没怎么进东西,
  “我把面端去让妈吃了,再去劝劝她,萧萧的确是急功近利些,但也不该一刀切。”
  赖英妹拉住他,“你可注意措辞,别把人气出好歹。”
  洪家福说我有分寸。
  然而门一开,“哐啷”一声,面碗碎在地上,溅了一地,他急奔进去。
  “萧萧……啊啊……”
  谢义柔已然跪扶椅背。
  客厅里,这张软沙发椅开始是在那座意式组合沙发的西侧,只是好几次颤颤欲倒,洪叶萧只能收着势,忍了几次,便让他先下来,把软椅搁在了沙发背面,背抵着,有那座沙发稳稳抵住,她愈发无所禁忌。只是与落地窗平行的沙发,渐渐也已歪斜,足见急遽烈动。
  洪叶萧也扶着椅背,像从背后圈抱着,一秒三个击拍。谢义柔说自己快死了,洪叶萧哄也不哄他,连醉酒那晚习惯性的揶揄促狭也没有,只一味狂轧,令他只剩嘶哑呜呃。
  直到门口地上,她那件大衣里的电话锲而不舍响起,她才渐停。
  冷静下来,去拾了大衣,从兜里拣出电话接通。
  听那头说了什么,面色变得凝重,捡了散落的衣裤,解下工具,穿了起来。
  后头一空,谢义柔身子塌跪了下来,蜷靠在宽大的椅背,像扑腾后已经奄奄一息的鱼一样,听见拉链的声响,他原姿势侧头去看,朦胧视野里,她已然衣裤齐整,一翻手,便又把大衣穿了。
  “萧萧去哪儿……”他气力尽交,连声嗓也绵荏不已。
  “医院。”
  话落,门嘭一下关上,玄关空空荡荡。
  谢义柔那句“我也去”尚且不及出口。
  偌大的屋子,刺目的明亮,一路进来凌乱的衣物,好像上一刻的亲昵热闹,一下就荡然无存了,他愈发蜷紧身子,跪靠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多久,从边几抽了纸巾,窸窸窣窣收拾起来。
  抵着额头,一下一下擦着椅背上的脏泞,他好几次淋上去的,他们做得激烈的证据。
  一道又一道,他执着地擦着,擦了半盒纸。
  牛皮的沙发擦得出亮泽,什么也不剩,他还是抿唇在上边揩着,较劲似的。
  一不留神,手指在陶瓷纸盒上磕痛了,他忽然放声哭了起来,
  “萧萧……”
  怎么丢他一个人,明明上一秒还肌肤挨挨擦擦的,怎么就剩他一个人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轻轻慢慢,一边亲他一边做,他说不要她就停下哄着,结束后他歪懒着不肯动,张手要她抱,抱去浴室。
  她嘴上说你还当自己是小时候?却还是会施力托抱起他,然后说挑吃/精又轻了。
  他不爱吃饭,虽比她高,却比她还轻,那阵子便会被她监督吃多点。
  现如今,他赤坦坦的,忍着酸沉拖身起来拣衣服穿,一件一件穿好了,眼圈洇红,蜷哭得愈发回不上气,泪淌了脸,又湿了衣领。
  “萧萧……”
  *
  而连夜赶去医院的洪叶萧,立在病床头。
  鹤发童颜的老太太,突发脑梗,幸被洪家福及时发现送来医院治疗,如今躺在病床上,是真正流露出了老态。
  半昏半醒中见她来了,口齿不清地骂:“不肖子孙。”
  “给你的书,看也是白看……”
  是那本《修墓老人》,她看了,也深知自己不是那个免费为喀麦伦派修碑立碣的罗伯特,在家人连番不辞跋涉寻到他时依然孜孜不倦,几十年始终不辍。
  也正是这样,她终究退了一步,“奶奶,价目表改回去不现实,我不可能让公司倒退,但我会交一份满意的答卷给您,您安心养病。”
  “你的答卷,不是交给我的……”老太太声音拉风箱般。
  洪叶萧背影微顿,大步离开了病房。
  数日后,福延陵公布一则决策,公司新出的数字殡葬,半数的数字墓位将用作公益性,也就是不收取费用。
  网络风向倒转,有了新的热议:
  【不收钱?】
  【数字殡葬是什么?】
  【福延陵发了详细介绍,是有一个静室给你,不同家属进去就不同的数字墓碑显示出来,骨灰盒也在,这个空间留给你悼念的。】
  【很节省土地资源啊!】
  【我要去申请公益免费名额!】
  惊蛰左右,老太太出院了,医生让静养心气,切忌动怒,相较从前,说话咬字有些不灵利,需时日慢慢练回来。
  价目表出来后的舆论渐淡,被数字殡葬的热议取代,公司也算重回正轨,新策的公布,虽然放弃半数利润,但也让公司数字殡葬这项业务广为人知,订购电话时常响起。
  为此,已经能浇菜除草的老太太点了点洪叶萧,
  “用心,不,纯。”
  正去车库取东西的洪叶萧听了,没反驳。
  屋里的赖英妹扬声打呵呵,“妈,论迹不论心嘛!”
  她一袭肯辛顿羊绒长风衣,走时腰带随步履曳动。
  在车库遇见了谢义柔,戴着顶窄檐桶帽,驼色的革面,内里一圈厚实的羊绒,下颌埋在夹克领口里,露出半张雪白/精致的面靥。
  “还没开学吗?”她拉车门时说。
  自打从西珑湾出来,后来偶有遇过,但她每次忙着出门,或是耳边通着电话,就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步履不停忙去了。
  谢义柔把冷恻恻的手指揣进兜里,“都在过周末了。”
  洪叶萧恍然,应了声便探进身去车内,把落在副驾的手袋拿了出来。
  尚不及关门,怀里忽然钻来个人。
  谢义柔抱着,问:“你忙完了吗?”
  他临走去北市开学那天,早早在车库等她,可她总是很忙,忙到瞥一眼,便是仅有的目光。
  “嗯。”车门半敞,洪叶萧由他抱着。
  “你亲亲我好不好?”他搂抱着,折颈依贴她肩膀,忽然提这个要求。
  说完便直起身,离得很近,看着她的眼睛,轻羽般的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洪叶萧有一米八,穿的高跟鞋,该有七厘米,因着和他齐平了。
  鼻尖相对,正好方便了他,抱着腰,稍稍侧首,便亲了上来。
  唇瓣碰了一下,又碰一下,看她没拒绝,便大着胆子,细密地濡吻起来。
  只是洪叶萧始终不张嘴含他,令他有些急,牙齿碰了下令他“唔”了声,低头抿着唇。
  洪叶萧尽收眼底,回搂住他,颇有耐性地,噙住他唇珠,舌尖交融,深吻越久,越是毫无罅隙,谢义柔抓着她衣角越是跟不上,啧、啧的声音愈发噪耳。
  不知多久,谢义柔偎着她薄喘,终于,感受到她的温度。
  却听她说:“去车里?”
  他身子一僵。
  *
  洪家院里,餐桌上摆了饭菜,缺一人。
  赖英妹故意拿话哨探:“妈,您先吃吧,等萧萧干什么,这孙女儿尽惹您生气。”
  上席的老太太不动筷,“一家人,一起,吃。”
  赖英妹窃笑,嘴上嘟囔着“这萧萧拿个东西怪磨蹭的”,一边让丈夫赶紧给女儿打电话。
  “我临时有事,不在家吃,嗯,好。”南天竹丛掩映中,车后座,隐约从窗隙里传出应付电话的声。
  紧接是一道像是被捂住许久,以至于松开后有些喘的声音:“又欺负我……”
  久久一阵窸窸窣窣。
  “快入春了还穿这么厚。”
  “冷……萧萧抱着我亲着我好不好?”
  哭腔被置若罔闻。
  “背过去。”
  第29章
  *
  “格式塔心理学派的研究成果对我们是有启示意义的。”
  “早在19世纪上半叶, 德国的生物学家弥勒就发现了同质刺激可引起异质感觉,如电流刺激眼晴,引起闪光感觉;电流刺激耳朵, 引起音响感觉……”
  谢义柔看书困觉, 便雇了个播音系的把所有教材都读录下来,平时在学校戴了耳机, 听书,这段话来自新学期的曲式与作品分析这一科。
  当窗外那丛南天竹剧烈晃动时, 明明车厢隔音绝佳,他却像听见了竹叶的猎猎作响。
  “唔……”可被压下去那瞬, 他定睛一看,竹丛静止, 外边丝毫的风也无。
  “格式塔心理学派的‘似动现象’研究,进一步说明了不同的信号可以引起共同的信号效应。例如, 电影胶片是固定不动的信号, 在一定的放映速度下, 叫人们每秒钟看到一定数量的胶片投影, 人们就会感觉电影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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