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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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怎的,懒拖拖扯哈欠,睫毛仿佛揉了湖面的雾气,埋着脑袋走路的样子朦朦忪忪的,她还在慢跑,眼看狭路相逢,由远及近速度慢下来,停在一个岔道口,等他先过了,径路宽敞,自己才继续跑。
  这一相逢她倒想起件事,自己还有恋爱时留在谢义柔北市那套房子里的东西,多是些教材、衣服首饰、护肤品之类的。
  于是在这个薄雾罩绿的清晨,她跑完步完慢走回家,拿手机给他发语音:
  【“谢义柔,我想起来你住处那边还有我的东西,你九月份开学去了那边就直接丢掉吧,但那本《修墓老人》麻烦你寄给我,就寄家里地址就行,那本书是我小时候奶奶送我的。”】
  结果一个显眼的红感叹号下面,提示着: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
  她再熟悉不过这是被拉黑的提示。
  符合谢义柔的作风,刚谈不久有一次因为程雪意的事吵架,也拉黑过,她联系不上人只能找去他学校或者住处,费一通功夫才从黑名单出来,大概由于一拉黑她就只能放下手头的事去见面,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一有点脾气就拉黑,而且事后也不能同他计较这事,否则他要翻自己高中因为程雪意而把他删个干净的旧账,又开始没完没了和她闹。
  可以说谢义柔在恋爱期又作又钻牛角尖,甚至撂脸子给她闹脾气,也有她纵容的一部分。
  放高中她是真的不惯着他的脾气,本身自己也没沉淀下来,比较烈,敢闹就把他骂到哭,越哭她越烦,像那天话剧排练,舞台设备、所有人都等着,他却死也不愿穿那件订好的演出服,她于是把他拉到礼堂外,开口就怼他:我不管你抽什么风,少浪费大家尤其是我的时间,擦什么眼泪,你还有理了是吗?
  至于后来,谈着谈着,他的眼泪就成了她最怕的东西,她真怕他在被窝里哭到缺氧昏厥,因为他真的倔得要命。少时吵赢的那些架、对程雪意的亲近,无形中在他面前成了某种“理亏”,一次又一次去哄,由他耍性子。
  庆幸的是,再见到这串拉黑标志。
  她没有往日的那种无奈或闷顿,连着心也跟着一紧,立马盘算起来明天和同学去哪玩该推掉,得去找一趟谢义柔。
  分手果然就像一场脱敏,她退出聊天框,也没再尝试去打电话或者怎么,而是联系到远居北市的孙妈,她假期会定期去打扫空房,孙妈听闻她要那本历史小说,当下便找出来,给她发了快递,第二天下午便收到了。
  门卫代签收的,她傍晚下班回家正好从车窗接过来,停在车库拆了开,小说半旧的封皮映入眼帘,这本书她曾在高中借给过程雪意,曾被谢义柔无意翻出里面一张三人合照,为此俩人还争辩过、冷战过,不过后来又重归于好,但短短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走向分裂,没能撑过二周年。
  书里内容她早已烂熟于胸,重回她手那瞬,仿佛有种开启新一程的错觉。
  手机恰好一震,老张的微信消息:
  【图片】
  “小程炒饭”红底白字的招牌,角落印着串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小程这半多月一直没出摊,还是今天小廖换班拿来两份炒饭,我吃着味道很熟悉,问他才知道是去小程家自取的,小廖之前拍过他的联系方式,就是上面我发您的,前阵子下暴雨他跌伤了腿,只做上门取餐的生意。】
  【南树区金云路159号。】
  【这是取餐地址。】
  *
  宣水市金云路。
  八岁的程夏睐用一份打包好的炒饭换来一张十元纸币,老成练达的精神:“老板下次再来啊!”
  这鬼天终于晴了,眼看生意能好起来,可大哥却摔折了腿,他开始愁下月的房租、水电、摊位费,大哥每次都揉揉他脑袋要他不许担心这些。
  大哥不管什么时候心态都很好,好像天生能容纳一切,哪怕遇见再烂的事再烂的人。独自去接大哥出狱那天,他还在琢磨要说些什么宽慰的话,结果大哥先对他展颜露笑,温柔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确如他说的那样,大哥厨艺很好,他先去餐馆帮厨,拿到钱第一时间租了房子,把母亲去世后这半年,在各个亲戚家辗转来去蹭个饱饭的他接来身边,后来又置办了小三轮、厨具、煤气罐,中午在郊区那带的一条步行街交了摊位费摆摊卖炒饭,那边厂子很多,中午很多人会出来买饭,不过他很不理解大哥为什么每次收摊要绕去那块阴森森的墓地,就算卖也只能卖给那一老一少的守墓人,骑那么远一点都不划算,大哥却说他们那边没有店,有钱也不好买东西,何况墓园都是人们思念的亲人,怎么会阴森森。
  他只是心疼大哥,等夜里城管下班后,还要去不用交位费的夜市街摆摊,都睡不了多久,大哥却说他不困,多攒点钱买大房子他们一起住。
  他就问大哥,是不是买在南州市?
  他们的亲戚在那边都有房子,寄宿学校放假的时候,他一会儿住这个舅家,一会儿住那个舅家,表弟要他滚出自己家的时候,他心里暗暗想,总有一天要在这个地方有自己的房子。
  向来有目标的大哥这时候总说再看吧、再看吧。
  他好像很胆怯回到南州市,那明明是他读高中的地方,照说很熟悉的,也许有他不想见到的人吧。
  他得赶紧上楼去,不然大哥肯定自己把锅铲灶台给清理了,一条腿站着炒了这么多份饭,让他歇歇也不肯。
  急急转身,见一个薄妆宜面,淡淡清香的大姐姐在抬头张望门牌号,肩背着个看着就很贵的包,手拿着副墨镜。
  “小朋友,这是159号吗?”她打扮干练,侧面看气场也很爽飒,转过来说话的声音却并不强硬,反而透着几分清柔,看着挺随和温润。
  他点头,“你找谁?”
  这栋楼都是159号,里面住着很多人。
  “程雪意,你认识吗?”
  程夏睐噔噔噔跑楼梯一口气上四楼,屋内,客厅没有沙发、茶几、木柜一类的家具,反而有个大冰柜,一个简易的不锈钢置物架,上面齐整的大米、塑料袋、打包盒之类的琐碎。
  小厨房,大热天程雪意忙了一中午,白肤晕着红热,棉白短袖衫已经贴在向下窄合的腰肌,洗过太多次的布料一出汗就透明,好像一抿就能化,程夏睐总让他把这件衣服丢了,他说干活穿很轻便。
  电话订的餐都做完了,他仔仔细细抹灶台,听见楼道的响,头也没回说:“慢点,小心摔跤。”
  “大哥,楼下遇到个姐姐要买炒饭!这次我来炒吧!”程夏睐撑着膝盖喘气,手里攥折了一张名片。
  程雪意洗过手要去蒸米桶盛饭,“大哥来,你还小,她说要加什么的?”
  “她说都加,哦,她还让我把这个给你。”程夏睐把手里的卡片给他,麻利洗完手,抢过大哥手里的饭勺和碗,踮脚在桶边盛饭,生怕程雪意不让他帮忙。
  接过名片的程雪意久怔在原地。
  黄昏,洪叶萧回到家,洪家福在烧菜,她对厨房说:“爸,我吃过了,一下午来回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我待会儿洗完澡直接就睡了,你们不用喊我。”
  “桌上的炒饭给你们带的。”她指自己一进门搁在桌角的那两盒。
  说完便进去浴室,洗漱后饱睡到月色东升。
  其实这天她并没有见到小程,但面对手里拿着三份饭要给她,却一分钱也不愿收的小朋友,她便知道,159号楼某间房给予授意的小程,就是曾经的程雪意,她这一趟最重要的事已经得以确认了,开车途中吃完的那份炒饭也确实符合他以往精湛的手艺。
  更何况,在数日后的夜深,她接到一通电话。
  对方用一种隐忍的哭腔喊她:“叶萧……”
  程雪意和她关系要好的那三年,没有叠字喊过她,起初她听着总觉拗口,因为鲜少有人这么叫她,尤其是关系要好的。
  然而谢义柔极其霸道,绝不许他喊萧萧,程雪意又向来是退让的那个。
  “怎么了?”
  第15章
  谢家。
  夜色朦朦, 谢石君忙完公事回家,见家里做事的阿姨端着原封不动的饭菜从房里出来,手背试了下碗碟都冰凉了, “还是不肯吃吗?”
  老阿姨摇头, “老太太和老先生还在里面劝,吩咐我去热一下。”
  他推门进去, 又是老样子,谢义柔闷在隆起的被团里, 任由床畔的谢建荣和章梅清怎么温声哄劝也不肯把被子拿下来,倘若伸进手去摸, 里边肯定哭湿了一大片。
  分手许久,那些滞后的情绪一点点像回旋镖似的往他身上扎, 谢义柔远不像分手当晚,那么“正常”。
  谢石君想起分手那天, 谢义柔要规律地早睡, 胡乱用吹风机吹了几下发应付完, 催他出去。
  他只好留他一个人独处, 出门宽慰牵肠挂肚的谢建荣和章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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