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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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渊,”林月华的眼圈顿时红了,“你就安心你自己的工作。这回回A城,带着悦盈她们玩几天。”
  下了一场春雨。
  天阴无赖有些薄寒。画室里寥落三两人,夏茵在靠窗的一角,隔着玻璃,可见窗外细雨中一丛丛的紫丁香与白丁香,模模糊糊的边界交叠。
  鼻息间仿若芳香漫透。
  夏茵心有所感,迅速地调整画盘颜料,三两涂抹,改变了原来的构图。
  而长街上,雨刷器刷过玻璃,眼前的街景瞬时清晰,又转而落下雨滴模糊起来。
  陆昊不喜欢雨。觉得湿漉漉的,腻歪、气闷又烦人。
  想到这几天屋子里空荡荡的,下雨天更添阴冷。长夜无聊,他开车想着去君临,却蓦地想起隔着不远,两条街,就是美院。
  想起夏茵那青涩却又丰饶的第一次,那种乖,那种娇美。想起在家里躺了几天的mikecl最新最贵的那套珠宝,他突然心痒痒的,一打方向盘,向着美院开去。
  美院门口,下午五六点钟,正是外出休闲的时间。陆昊停好车,打夏茵的电话。
  “喂。”是女孩子压低的声音。
  “干什么呢。”陆昊问。
  夏茵一边上颜料,一边低声地讲电话:“画室里画画。”
  “出来。学校门口等你。”
  夏茵手里的笔顿住,半张着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昊见她没有声音,重复道:“出来。我到门口了。”他说完挑唇笑了一下,用醇厚低哑的男中音非常丝滑地补了一句,“想你了。”
  夏茵无端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画室里空旷无人。
  她说道:“好。”
  陆昊隔着玻璃看见夏茵打着把藏蓝的大伞,穿着白风衣牛仔裤,背着个大画夹就走来了。
  他打开车门锁,夏茵先将画夹放在后座,然后收伞,整个人也猫一样钻进后座里。
  陆昊回头调笑:“怎么,离我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夏茵那天梳着条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的衣衫带着雨雾的湿冷,一旁的长刘海略显湿漉地贴在脸颊上,可她的眸子清亮亮地带着笑,凑近在陆昊的肩旁,亲昵地道:“陆先生,你看!”
  她从风衣的襟怀间掏出两枝丁香花,洁白艳紫,清晰而浓烈的芳香带着雨水的清冽,顿时在车子里轻盈漫散开来。
  陆昊第一次被人送花,被人不容拒绝般地将花送到鼻端,连同那女孩儿喜悦明亮的笑颜。
  “香吧!画室里没人,我出门时偷偷摘的。”
  女孩儿私密无间的话语近在耳边,她温和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子上。陆昊颇有几分享受和宠溺地“嗯”了一声,只觉身心愉悦,那丁香的清香沁人心脾。
  车子启动,那两只丁香花在夏茵的手里颤颤悠悠,盈盈一握。
  第8章 牢笼之外
  陆昊瞟了一眼她的画夹,问道:“你刚画什么?”
  “丁香花,”夏茵的语气轻快,“回头给你看!”
  “好。”被取悦的陆昊应了声,心里不由对她画的画有了几分好奇。据说,她在美院里,专业课是数一数二的水准。
  行在繁华的都市间,天色幽暗,霓虹亮了起来。
  陆昊随意地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夏茵毫不掩饰自己的浅薄无知,说道:“我在外面吃饭,只进过学校附近的小吃铺。所以我听您的。”
  陆昊反而觉得受用,他自是见过很多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女人,明明没有那个消费的实力却开口闭口各种牌子彰显自己不俗的品味。而夏茵刚刚好,她不懂就是不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在自己身边不怯场,也没什么底细是自己不清楚的。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
  夏茵颇为认真地想了想:“这天略有点冷,要是吃上一口热乎乎的汤面,并几样小菜,就挺自在的。再加上点油辣子,吃得全身暖烘烘的,鼻尖上都是汗,就舒服多了!”
  陆昊笑:“请你吃大餐你不要,偏就想吃碗面。说来我还真不知道A城那种苍蝇馆子,哪家的面做得地道。”
  夏茵道:“要不回家去,我做给你吃。我做的面可拿手了!身边的叔叔阿姨们都喜欢吃!”
  陆昊就鬼使神差地升起来点跃跃欲试的心思,听她的描述,颇具人间烟火的样子,或许真的比坐在装潢高雅的包间里喝酒吃菜更舒服自在。
  何况是在这样春雨淅沥、春寒料峭的天气里。
  夏茵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她知道买什么菜、什么肉、什么调料,她一进厨房就如鱼得水,颇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大将风度。舀面、和面。在醒面的过程中,操刀切肉、切茄子、土豆、豆角、西红柿做浇头。葱、姜、蒜、花椒、八角、桂皮、香叶入锅。在等待菜熟的间隙,又摆弄黄瓜、萝卜、辣椒、香菜、葱花。伴随着炝锅的浓香,伴随着辣子的霸道气场,伴随着幽蓝橙黄的火苗,伴随着刀在菜板上有节奏的当当当响,一个小时之后,两碗淋着浇头的面,并着黄瓜、木耳、萝卜、尖椒四样小凉菜,还有一小碟油泼辣子、一小碟拆包的辣白菜便摆在了饭桌上。
  陆昊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她身手利落地清理灶台、抽油烟机、连同做饭时用过的碗筷,只觉得她这居家的模样,接地气的十分可爱。
  从小到大这般的场景他很少经历,因为他在家时母亲不下厨,不在家时不是餐厅就是外卖,依稀记得奶奶在的时候带领全家包过饺子,后来,这种家庭做饭忙碌的场景就没再见过。而今夏茵这般样子,又再次勾起他似曾相识故人重逢般的亲切与愉悦。
  味道居然非常不错。那一大碗面,他在浇头之外又拌上各色小菜,居然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饭后当真是全身暖烘烘的,鼻尖有微微的汗,往椅背上一靠,那叫舒服自在。
  夏茵去厨房收拾了。窗帘低垂,茶桌上已干干净净。
  窗边细细碎碎的雨声。
  夏茵的大画夹就靠在入门客厅旁的沙发边上,陆昊面足饭饱就有几分看看夏茵画作的欲望。
  他这般想着,就也这般做了。
  打开画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丁香。主体是一面斑驳坑洼的黄土石头墙,转角处有两株丁香掩映而出,白紫交错,界限模糊。
  墙狰狞沧桑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见大小不一的墙缝间生长出来小植物和植物上的黑色昆虫,而丁香则雅致、热烈、远而偏仄。
  夏茵洗过手回到客厅,看见陆昊正在看她的画,茶桌上已然一张一张交错放置了好几张。
  “你貌似这段时间正在画植物?”
  陆昊看着手里的画,头也没抬对夏茵说。
  夏茵在他对面坐下。陆昊翻出那幅丁香,和手里拿着的那幅一起,并排放在夏茵的面前。
  那两幅画,一幅是土墙丁香,一幅是行人男款的裤脚、皮鞋、砖地、以及砖缝里低矮细弱的四叶草。
  “这幅的题目是墙,这幅叫《无题》,男人的手指轻抚过落款,“时间,是我们认识的第四天。”
  陆昊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幅画。整洁的砖地,男人略显沉重冷酷的裤脚和皮鞋,砖缝间的四叶草,三枝低矮的茎叶,一朵小紫花。一道阳光横在男人前行的路面上。
  陆昊突然又从下面抽出一张,放在最上面。那幅是一张荷叶为主体,一边是含苞初露的小荷,荷叶上一只大蟾蜍头正对着小荷。画的题目是“和”。日期是前天。
  陆昊目光深邃注视画面的时候,虽是静水无声,却给人一种凌厉肃穆的威压。他唇边似乎有丝笑影,又似乎带着冷酷的审视与嘲弄:“你先跟我说说这幅。”
  夏茵不以为意,清浅温柔地笑了,纤白的手指指着画面说道:“这小荷初露,就遭到蟾蜍的觊觎,其实也不是觊觎,您看蟾蜍的头和脚,不过是一个起跳的姿态,蟾蜍不过是要在荷叶上跳过去,可能需要小荷垫个脚而已。但花苞不是荷叶,不能够给蟾蜍提供安全的停歇空间,甚至可能被蟾蜍所伤,于是大自然的生态在那一瞬间达成了一种和谐,小荷未损,荷叶托举,蟾蜍未动。所以人世间大抵如此,善与恶,黑与白,美与丑、强与弱,都会在某个瞬间共存共享共生,所以就取名为‘和’。”
  陆昊黑色的西装露出白色的衬衫袖口,他敲了敲画边说道:“和?这只癞蛤蟆蹲在荷叶上,要是跳过去落在这花苞上,花苞撑不住,它最多就是掉水里,可它原本就是可以游水的,它毫发无伤,这花苞却是折断了毁了。这也叫和?”
  夏茵固执己见:“陆先生您说的是下一刻,不是这一刻。蟾蜍未动,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这一刻,灾难未至,小荷含苞,美好已来。”
  陆昊不置可否。夏茵拿出《墙》,对陆昊说:“陆先生您看,我这幅画名为墙,这面墙残败狰狞宛若牢笼,但是又很奇怪地形成了它内里的生态,”夏茵的手指指着墙缝里的野草和蕨类植物以及植物里的昆虫,“可能世界在某个时刻就是呈现出这副残败狰狞的样子,可是众生依旧在其间兀自生长、蠢动,各自快乐也彼此凶残地争斗。人若被这面墙占据了双眼,就看不到远处角落里芬芳清雅的丁香,可即便世界荒芜一人,丁香犹自在那里绽放,春风起落,花开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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