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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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宇帝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他把目光看向了清平王,对他道:“清平,关于这谢香姬的画技,你怎么说?”
  清平王语意中肯语声温和:“启禀陛下,以绘画论之,自古大家皆有创举,顾恺之的传神写照,吴道子的吴带当风,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范宽的全景山水,梁楷的减笔描狂禅人物,无论是构图,还是技法,还是神韵,皆是打破原有束缚才有的成就。谢姑娘返璞归真妙手偶得,臣弟赞赏,亦是人力可为,不可以妖鬼视之。”
  可以说骆远吵了半天架,都不如清平王这金口直断一语中的。
  宏宇帝点了点头。
  一时大殿寂静。这谢湘江画技的事虽然尘埃落定,但妖鬼之事尚未平息。但因为骆远这一顿输出,乱拳打死老师傅,众人一时有点找不到争论的着力点。
  而宫门外,“谢姑娘高义”的呼声渐歇。谢湘江肃然起身,一脸冷峻直面青阳子。
  却突然听得人群中传来嗤笑声,一人高声嘲弄道:“说什么高义?她若不是妖鬼,可敢入道长的驱邪阵吗?”
  驱邪阵?什么驱邪阵?
  趁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那个声音从荥阳百姓群中再次升了起来:“青阳子道长擅布驱邪阵,任凭妖魔鬼怪道法高深,都是逃无可逃。谢姑娘既说自己是人,还这般深明大义,不知可敢进入青阳子道长的驱邪阵?”
  驱邪阵。谢湘江看着平静站立却似有万钧雷霆之力的青阳子,不禁在内心里想,难道这才是永安侯和雍安王算计好了的,真正的杀招?
  不待谢湘江回答,却见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光头的小脑袋,他一脸的着急满头的汗,却是慧空小沙弥。
  “阿姐别怕!我把大师兄找来救你啦!”
  伴随着人群让开一条道,慧远大师身披海青,手中一串念珠,朝青阳子问讯施礼道:“晚辈慧远,见过青阳子道长。”
  青阳子的目光动了动,他朝慧远用道家礼还了一礼,说道:“慧远贤侄方外之人,不知此行为何而来?”
  慧远道:“湘江乃我座下皈依弟子,听闻前辈要拿她捉鬼降妖,晚辈前来探视。”
  青阳子便笑了:“你我佛道,殊途同归,你在一旁看着也好。”
  谢湘江走上前对慧远大师问讯行礼:“见过师父。”
  慧远大师朝她点点头,对她道:“心外无物,湘江勿为外物所扰,保持本心即是,不必忧惧。”
  谢湘江应了声是,一旁的慧空小沙弥上前拉了谢湘江的手担心地道:“阿姐你没事吧?”
  慧远瞟了他一眼,轻斥道:“师弟莫乱了辈分!”
  慧空小沙弥嘟了嘟嘴,不情愿地放开了谢湘江的手。
  慧远声色淡淡,对谢湘江道:“入驱邪阵,正道考验,当以赤子之心洗尽铅华,把银钗子摘掉。”
  谢湘江应是,很是听话地将银钗拔了下来,递给一旁的慧空沙弥。
  慧远复打量了她一眼:“衣上、身上的金属配饰悉数摘下。”
  谢湘江不知何故,但慧远大师说了,她便也“哦”了一声,甚是乖觉地把颈上的链子、手上的镯子、耳上的坠子、腰上的配饰、裙裾上用鎏金珠攒成的花簇,不管金的银的玉的,悉数摘了下来,交给了一旁的慧空小沙弥。
  见谢湘江还要解下腕间缠着的念珠,慧远道:“那个留下。”
  青阳子见了,冷笑一声。他的目光看向谢湘江腕上的念珠,说道:“贫道观谢姑娘手上的念珠,似是故人之物。”
  谢湘江诧异地看向慧远大师,慧远大师面上微笑,侧首对青阳子道:“前辈好眼力,湘江的念珠,正是家师所传。”
  人群有一刹那的寂静。缓缓地,才有人低呼议论起来。
  “谢姑娘的念珠,是慧远大师的师父给的。”
  “慧远大师的师父,不是一直云游在外的玄宁大师吗?”
  “是啊,传说玄宁大师是有神通的。”
  “玄宁大师肯将念珠传给谢姑娘,可见与谢姑娘因缘匪浅。”
  “谢姑娘得玄宁大师加持,怎可能是妖鬼?”
  ……
  众人的议论声皆传入青阳子的耳中,青阳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谢湘江,似乎内心有所挣扎和犹疑,他复又闭目掐算了一番。
  待他再此睁开双目之时,他的目光澄澈如水,清冷宛如冰雪,带着一种殊死之搏的悍勇和决绝。
  他不会错。这女人就是夺舍而来的异物!他不会错的!
  第83章 妖鬼(5)
  “谢姑娘可敢与贫道赌这一场?”青阳子掐算半晌,终是开口。
  谢湘江道:“那道长要如何赌?”
  “请姑娘入我驱邪阵,若是姑娘并非异类,自然平安无恙,若为异类,神魂将在我驱邪阵中魂飞湮灭。”青阳子直视谢湘江,目光如鹰隼一般将猎物牢牢锁住,“若驱得妖邪,我荥阳大灾可解,若谢姑娘平安无事,贫道愿以死向天下人谢罪!”
  以死谢罪。谢湘江不由被这重誓震慑了心神。原本以为这道长受人指使,还想着利用赌约,提出以生死性命相赌,逼退青阳子。不想这青阳子主动以命相搏,难道她碰上的不是装神弄鬼的,而是道行高深专业捉鬼的?
  谢湘江内心波涛翻涌,表面却不动声色,她输人不输阵,反唇道:“以道长年迈之白发,赌我青春之红颜,道长觉得一命换一命,便是公平吗?”
  谢湘江的语声也如同细雪碎冰,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不死不休的凛冽与寒凉。
  “那,以谢姑娘之见?”
  谢湘江直直看向青阳子的眼睛:“道长可知道,妖鬼之祸,一旦开端,背后埋藏的将是数不清的无辜生灵,将是千人万人的尸骨与鲜血?一句妖鬼,从居心叵测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残害生灵铲除异己的利剑。我为妖鬼,他为妖鬼,从此之后,人人皆可为妖鬼。你亲手斩杀的,是一个原本的清平世界,从此人心鬼魅,远胜妖鬼!”
  青阳子锋锐的目光一暗,眼神中出现了片刻的茫然。无他,此话,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师兄争执、吵闹,演变到针锋相对、不择手段,到最后被赶出师门另立门派,不记得在哪个环节,他师兄清成子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他就是抵死过不了内心的那一关,身为道士,斩妖除魔降伏鬼怪,不是他们应尽的义务和本分吗?他们有精深的道法,有精准的判断,他们是替天行道,怎么会滥杀无辜?算个命炼个丹,看个风水驱个邪,这诸般本领之间,驱邪不是最考验和体现道士修为和本事的吗?为什么不能专精此道,为什么不能立妖鬼之名?
  青阳子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谢湘江的脸上。是,从这个女孩子身上,他嗅不到妖鬼为害的气息,但是,这个女孩子绝对是夺舍而来的异物!她不是原本的谢香姬!
  他不信玄宁那老和尚看不出来!他不信清成子那老道士算不出来!可他们为何与妖异为伍,相谈甚欢,助纣为虐?难道就因为这只孤魂野鬼有魄力有本事,与民谋利惊才绝艳,就可以逍遥法外?那原本的谢香姬被夺了身体,灵魂游荡不知归处,她又有何罪何辜?
  青阳子的目光忽悲忽怒,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纠结与不甘,困惑与执着,一时浓得化解不开分辨不来,他突然觉得有一层迷障瞬息之间笼罩身心,原本的清晰、坚定、自信与果决,在那瞬息之间被迷惑动摇。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却是白发苍苍的清成子负手而来,对青阳子道:“师弟别来无恙,四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未勘破那层迷障!”
  青阳子眉目耸动,似喜还悲,转头对清成子道:“师兄?”
  而大殿之上,宋熙然出列陈词。
  “陛下,臣与谢香姬多次接触,知晓这女子聪明颖悟,所思所想虽有跳脱不落窠臼,但绝非为祸人间妖鬼之辈。若说自然灾害,不说前朝,从我朝开国一百多年来,就有13次相对重大的灾害。人所共知,开国熙宁二十一到二十三年,我大周十六省三年大旱,朝廷赈济之下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无人言妖鬼。顺德七年,黄河决堤,淹没周边三省,数十万百姓瞬息之间落入洪水,惨绝人寰。洪退之后,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派出的二十名御医,十七人折在疫区仅仅三人生还,无人言妖鬼。兴远十五年,西北蝗灾,北夷犯境,我大周食不果腹,却军民一心同仇敌忾,无人言妖鬼。我大周立国百余年来,筚路蓝缕,不是没有天灾人祸,不是没有艰难苦恨,但都是靠朝廷仁政,官员百姓拼命硬干,军民一心共渡难关,才成就如今大周盛世太平!而今仅河南一个郡,月余未雨,旱灾未成就敢言妖鬼之祸,臣以为,不妥!”
  宋熙然语声慷慨动情,众人一时唏嘘。大理寺少卿云鹏出列附议:“臣也以为不妥。臣每年经手复核的案件三千,人心诡谲之事常见,若妖鬼之名也可以定罪,不知幽冥司里又多了几层冤魂!所以陛下,妖鬼为祸这个先例不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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