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所有。
齐太太为何高调捐粮?
是为了给陆家提醒,是为了领头做榜样,为了让大家想起,户部按规矩不能足发的赈灾粮还是可以通过捐粮的方式募集。
陆大郎心中激动,当下就使小童将齐贺叫了出去,谨慎使然,他还是拿了童年的几件小事试探。
齐贺本来就没有想过不认陆家,他一直想的就是,陆家的人只要认出他,他就承认。
他的哥哥陆大郎,去长洲府任学政组织重考的时候,他看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中了状元,被圣上招到跟前问话的时候,他也一眼就认出来坐在殿中的陆参政。
只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有正眼看他。
陆大郎知道齐贺是从长洲府考上来的,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懊恼。
若是当初他不是急着处理作弊的案子,他一定会召见府城的解元。
若是如此,他们就能早好几年找回二郎。可是天下没有后悔药啊。
陆大郎在王大人的春日宴上认出二郎之后,他便问他何时回去看看母亲?
可当初齐贺的意思是暂时还不打算回陆家。
陆大郎担心他心里对祖父还有微词,便一连着好几日,晚上下值找他喝茶谈天。
二郎固执坚持住自己的打算。
他正愁着怎么把二郎劝回来,他娘竟然邀了二郎的娘子来家中做客,而不巧地,二郎的儿子在家里发了病酒症。
于是,他便寻着这个借口,让小厮请了他来家中,让他看看母亲,看看父亲,不知他是否还固执地不愿意回来?
陆大郎这事儿没有提前给他爹报备,不知道他爹会不会怪他?陆大郎稍微有些忐忑。
齐家爹娘对齐贺不薄,比亲生的还要亲。齐贺从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中都能感受到他们润物细无声的爱。
他也从别处听说了,在他没有从外祖家回来的时候,齐家爹娘的不公待遇。
在他下定决心不回陆家的时候,也是有齐家爹娘的原因的。
他们给予他的无微不至的父爱母爱,便是他坚强的后盾。因着有他,齐家爹娘有了希望,生活有了奔头。
若是他当初果断离开,会给他们不可修补的伤痛。
他们是善良的,若是他执意要回陆家他们必然会支持。
可他们是那么善良,只不过是给齐家阿娘请封了个安人,她都觉得对不起他亲娘,犹犹豫豫地还是告诉了他,他们以为他不知道的真相。
他不忍心伤害这么善良的人。且陆家还有两个儿子,他觉着他回不回陆家都是一样的。
祖父一生谨慎,很怕树大招风给家族带来灾祸,总是小心翼翼的。
就因为如此,他更不可能回陆家。
他爹做到了参政知事的位置,以后是要往宰相的位子升的。
他大哥从州府调回京城后进来谏院,平调正五品谏议大夫,以后在圣上跟前言事,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按着他祖父的想法,陆家子孙都太有出息,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要么外放,要么自请调去闲散部门。
至于他不回陆家的原因,其他的说了,他娘或许不能完全理解。
于是,他便把齐家爹娘如何疼他,具体到每一件事儿都说了一遍。
齐贺絮絮叨叨说了有半个时辰,贺氏又欣慰又心疼。
欣慰的是,二郎是被他养父母疼爱着长大的。心疼的是,即便是被疼爱着长大的,可是齐家是那样的贫穷,给二郎养身体也只是喝些羊奶吃个鸡蛋。
贺氏心疼并感动,又流了半个时辰的眼泪。
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得飞快,金乌西坠,弯弯的月牙升到空中。
外面有小厮来报,说门外来了个齐家的小丫头,她家老太太让她来看看,她家老爷太太怎么还没有回去?
哥儿有没有好些?
苏桃坐在堂屋,跟陆家的主子们都坐在一起,自然也听到了门外小厮的禀报。
她婆母赵氏都已经开始担心他们了,若是他们再不回去,苏桃可以断定,她到时候一定会亲自过来陆家找人。
苏桃一脸焦虑地看向 严氏,心道:你赶紧去里间给你婆母说一声吧。
严氏左右为难。她婆母对于二郎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现在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她一定有许多话要跟二郎说。
主座上的陆参政觉着,有些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先让他们回去吧,于是吩咐严氏去里间说一声。
里屋内,贺氏感觉有人攥着她的心脏揉搓,疼得快要碎了。她的儿子回来了,她感觉又再次失去了他。
她眼中的光彩再次失去。
严氏进了里屋,低声对着守在门口的华妈妈耳语了几句。
华妈妈看到贺氏那伤心的模样,还是觉得这事还需徐徐图之。便狠下心对她说了齐家母亲已经使女使来寻人了。
贺氏见二郎现在如此坚持,便决定跟陆参政商谈之后再说之后的事儿,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亲自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出来二门外。
第207章 真相1
齐贺和苏桃走出了主院后,他们恭敬地向陆老夫人和陆参政施礼道别。
随后,齐贺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朗哥儿,另一只手则紧紧地牵着苏桃,一同转身朝着外院走去。
陆大郎和严氏两人送他们到了陆家大门口。
这一整天仿佛充满了混乱与难以置信,但当他们踏出陆家大门的那一瞬间,一切似乎都画上了句号。
齐贺竟然是陆家二郎这个事实,让苏桃感到无比震惊。
一个来自京城的官宦家庭的小郎君,怎么会流落在临阳那座绵延百里的大山背后的偏远小县城呢?
上了自家驴车后,齐贺一路上保持着沉默不语的状态,就像上巳节那晚归来时一样。
苏桃静静地靠着齐贺坐着,紧握着他的手,同样没有说话。
她明白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默默的陪伴才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朗哥儿一天都没有睡觉,回来的驴车上晃荡两下就在齐贺怀里睡着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到了兴源巷,夜已经深了,赵氏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他们。
驴车一停下来,她便走进前去,见齐贺抱着朗哥儿下来,她低声问:“朗哥儿睡着了?他没事吧?”
“娘别担心,朗哥儿无碍,我先送他回房间去睡。”齐贺也轻声回赵氏的话。
“行行行,赶紧放床上去。”
齐贺进了院门,苏桃紧接着从驴车上下来了。
赵氏过去拉住她的手,“桃娘,朗哥儿是不是跟五郎一样?不能吃沾酒的东西?”
苏桃拍了拍赵氏的手,轻轻嗯了一声:“今儿陆家上了一碗酒酿桂花丸子,陆家老夫人喂了他一口,饭后玩了一会儿,身上就起了小红点儿。”
两人手牵着往正房走,赵氏听了一脸的严肃:“看来朗哥儿是仿了他爹,不能吃沾酒的吃食。以后咱们都注意着。”
两人进了堂屋,分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赵氏给她倒了一盏茶。
“先喝口茶吧,天儿也不早了,我去让翠丫给你们烧洗澡水去。”
赵氏说完就出了房间。
苏桃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她心里满满都是齐贺,他在陆家都跟陆家老夫人说了什么?
陆家老夫人出来送她们的时候,她看到陆家老夫人哭得两眼红肿。
齐贺、苏桃、朗哥儿都平安回来,赵氏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翠丫把水烧好,苏桃跟齐贺就沐浴回西厢房休息去了。
有些事情,齐贺若是不愿意说,苏桃也不问,她就紧紧地抱着他,把脑袋靠在他胸膛上。
“阿桃?”齐贺轻叫了她一声。苏桃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不好奇吗?”齐贺柔声问。
苏桃离开齐贺的怀抱,撑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好奇,可若是往事对相公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便不要说了,我不想你一次次回忆不开心的事。”
齐贺微微一笑,把苏桃拉进怀里躺好。
他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声音轻缓地开口:“八岁之前,我生活在京城。是陆太傅家的小孙子,聪明懂事,从六岁开始就在资善堂给太子做伴读。
资善堂是皇子公主读书的地方,里面也有各皇子公主们的伴读。太子比我大三岁,可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君臣之分,太子是君,我为臣,君臣各有所司。
天子之职为国为民为天下,而臣事君以忠。
国有君,天下安。国无君,天下乱。
太子十岁那年夏,酷暑难耐,缠绵病榻多日的先帝薨逝,只有十岁的太子继位。
先帝还没有进到皇陵,守卫西北边境的大将吕正昊勾结西迪趁着回京奔丧之际举兵造反。
七月中,刚刚继位的新帝也就是当今圣上,白日里要跟着大臣们学着理政,夜间还要在先帝灵前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