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而在这些藤蔓纠缠的中心,隐隐浮现出了一个被包裹着的孩童。
以前,这个小小的孩子能够从束缚中逃离,本来就是一桩意外,现在疯狂躁动的幽罗花感知到了他的气息,自然是像保护自己的果子一样,把它紧紧的困在其中。
紫色的肉膜顺着重阳的脚慢慢的往上蔓延,用不了多久,他一定就会被彻底的包裹,再被融化,就像是楚禾见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有着孩童部分肢体的“果实”一样。
宋铁牛好不容易把人从缝隙边缘拉上来,他抬头一看,见到了被困的孩子,惊道:“重阳!”
重阳的眼眸困倦的睁开一条缝隙,他缓缓出声,“爹……娘……”
阿九把楚禾放在了半人高的蟾蜍背上,吩咐道:“保护好你们的女主人。”
蟾蜍与小青蛇齐齐点头。
阿九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藤蔓中心,那些蠕动着、张狂着的藤蔓仿佛感受到了威胁,纷纷调转方向,带着倒刺的尖端呼啸着抽向他。
阿九足尖在扭动的藤蔓上借力轻点,身影宛若鬼魅飘忽不定,若隐若现,避开倒刺的同时,转眼之间,他那如火的红色身影悬在空中。
白发纷飞,红衣翩跹,在腥风里,他手中的短笛横放在唇边,只吹响了一个音符而已,原本狂舞扭动的幽罗花藤蔓瞬间僵住,暗紫色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枯萎。
但很快,重阳发出了惨叫声,变异了的藤蔓上的刺穿透了他的皮肤,居然靠着吸食他的的血肉,让枯萎了的枝叶瞬间又恢复了活力。
笛音消失,阿九微微皱眉。
宋铁牛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武功,拼了命的往前冲,不过片刻,他又被带刺的藤蔓重重的击飞出去。
“方松鹤,接剑!”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在坠落之际握住了那把被扔过来的长剑,入手的刹那,他目光一变。
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多,大蟾蜍一个跳跃避开了裂隙,没注意一条藤蔓狠狠地甩了过来。
那尖刺将要从后把楚禾撕得粉碎时,闪身而来的少年用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布满尖刺的藤蔓,血液流出,这条藤蔓很快被腐蚀得宛若烂泥掉落。
楚禾回过头,眼见阿九身后又有危险,叫道:“小心!”
冷冷的剑光乍现,那从后而来宛若密网一般的藤蔓被剑气横扫得四分五裂,杂碎纷纷掉落,出现的是长身玉立的执剑青年。
青年衣角猎猎作响,剑光如雪,手腕轻旋,长剑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那些试图从侧面偷袭的藤蔓刚探出头,便被齐刷刷斩断。
于是此时的局面又发生了有意思的变化。
楚禾的身后是红衣翻飞的苗疆少年。
而苗疆少年身后,是虽穿布衣,却气质清朗的青年。
阿九松开了手,手里最后一点被腐化的东西掉下,肌肤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挑剔的看着眼前人,阴阳怪气,“看来这段时间当猎户当的不错,身形都矫健了不少。”
“谬赞,我执剑的手还是不如你握笛的手稳当。”
阿九眼皮子一跳。
青年还是听不出少年的讽刺之语,只当自己确实是技不如人,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楚禾惊喜,“方大侠,你回来了!”
方松鹤颔首一笑,目光温和,“阿禾姑娘,多谢你帮我找回随心。”
“随心”是他师门的宝剑,几百年来被执剑者的一身正气蕴养,早已颇具灵性,说是歪魔邪道的克星也不为过。
“迷失”的人握住剑的那一刻,被“正气”反哺,在刹那之间,便心思清明。
宋铁牛也是好人,方松鹤也是好人,两个人都是他,气质却截然不同。
前者憨厚老实,后者如崖间松柏,眉宇间藏着沉静的锐利,连说话时的语调都带着崖间风的清冽,仿佛从未被俗尘磨去棱角。
楚禾目露崇拜,只觉方松鹤回来了,瞬间便有了更多的信心,猛然间,阿九挡在了中间,把她的目光挡的一干二净。
阿九转着手里的小笛子,红眸里光芒流转,“若是强行动手毁了这些东西,那里面的小娃娃迟早都会被吸干。”
方松鹤道:“我来掩护,你找机会直接冲到最里面,把重阳救出来。”
阿九双手抱臂,“我凭什么听你的?”
方松鹤也不计较阿九不友善的态度,既然阿九觉得自己的办法不好,他干脆利落的道:“那我听你的,你想如何?”
阿九说道:“我找机会冲到最里面把娃娃捞出来,你给我打掩护创造机会。”
楚禾:“……你说的方法和方大侠说的有什么不同吗?”
阿九抿唇,“当然不同,我在前面,他在后面,这个计划里我最重要。”
方松鹤颇为赞同的点头,“阿九说的对。”
楚禾:“……”
方松鹤与宋铁牛也不愧是一个人,骨子里的这种包容和实诚真是令人敬佩。
重阳那边等不得,既然制定好了计划,两个人也不再闲着。
第114章 随风而逝(上)
阿九缓步往前,“你别拖我后腿。”
方松鹤道:“我定竭尽所能。”
再没有多余的话,阿九身影又一次如同鬼魅消失不见。
方松鹤身影已掠至藤蔓最密集的边缘,“随心”剑嗡鸣一声,清越的剑吟中,成片的藤蔓被剑气拦腰斩断,开出一条通往深处的通路。
冷风一起,红影闪过。
剑光如墙,将从两侧包抄的藤蔓尽数挡下,也将道路开辟得越来越深。
他们一个苗疆人,一个中原人,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动作却配合得丝毫不差。
方松鹤扫清身前的阻碍,只留给阿九一条通往中心的坦途,但同时他也在忧心,重阳被那肉膜所包裹,只留一个脑袋还在外面,阿九要如何对付那看起来恶心又黏腻的肉膜。
下一刻,只见阿九已悄无声息的出现,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把将那团包裹着重阳的肉膜整个都从藤蔓上摘了下来。
这简单粗暴的动作,就如同是在真的摘一个果子,直把方松鹤看得一愣。
阿九果断的抱着肉膜飞回来,途中瞄了一眼,大约是不小心的踹了一脚,蓝樱樱滚进了地隙里。
“樱樱!”
宋春鸣要跟着跳下深渊,却被方松鹤死死的拽住。
“别挣扎了,早就该死了。”
“正如大家所说,你就是一个祸害,你让你的娘生了病,又害死了你爹,你的娘不要你了,大家都不要你了。”
“张重阳,没有人会喜欢你。”
……
乱糟糟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回响,年幼的孩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他看不到自己的手,也摸不到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一年前,也许是两年前,又或许是几十年前,他早已经与怪物们融合在了一起。
是的,那一夜之间吞噬了所有人的植物,一定就是怪物。
“可惜了,原本还以为你这副躯壳可以用用,却如此脆弱,不堪大用。”
他又听到了年轻男人仿佛是充满了无趣的声音,只在虚伪的叹息之后,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村子里。
他唯一还记得是,那个男人的背影颀长,白色的发如同月华,而不是像他的白发一样枯燥无光。
转眼之间,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成了花肥。
年幼无知的孩子想,那些人说的没有错,他的确是个祸害,大家会死,一定都是他害的。
所以和怪物们融为一体,等着枯朽的那一天来临,也是他应得的。
重阳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了多少个岁月,直到脚步声将他从黑暗中惊醒,他缓缓睁开眼,模糊中见到了青年的身影。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或许有生命危险,聪明的做法是不应该多管闲事,然而见到被黑色藤蔓缠绕着的孩子,微微一愣之后,他一瘸一拐的快步走了过来。
“是谁如此残忍,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囚禁在这儿?”
无辜吗?
重阳张开嘴,却忘了该怎么说话。
“别怕,我救你出来。”
他手中的剑劈开了藤蔓,也被飞溅的紫色粘液沾到了手,那粘液的毒性顺着他手上的伤口融入肌肤,这让他的脸色更差。
青年握着剑,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重阳从缝隙里爬了出来,掉了一只鞋子却也不在意,他蹲在青年身边看了他许久,花了很多时间,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个字。
“爹。”
彼时,蓝樱樱到处寻找方松鹤的身影,忽然见到一个孩童拖着方松鹤出现,她一惊,手中匕首刚刚出现,那个孩子抬起了脸。
淡色的眼眸,苍白的肌肤,如雪的白发。
蓝樱樱脸色凝重,“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想请你帮我打造一个幻境,帮我留住一个人,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