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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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这颗心......
  于是她笑着回答道:“一来,你不知道对方的招式和我们的像不像,万一像呢?二来,王子涛身边的人,谁也不在场,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啊。”
  居觐没有回话,她趁机道:“别想了,江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王子涛刚刚死了亲哥哥,王家死了大公子,他们有气,是正常的。我们无须理会,赶紧去庐州才是。”
  深夜。
  白藏数着更夫敲击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已经是三更了。居觐想必已经睡熟,她却睡不着。她想着今天王子涛的话语与神色。她知道王子涛并没有多怀疑自己,犯不着。王子涛虽然不喜欢自己,但对自己有所了解,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对王家人、特别是王子泠不利。毕竟当初,在和人家的妹妹纠缠不清的时候,只有王子泠保持了放任的态度、站在支持王子安的幸福的角度去考虑,而其他人,都巴不得把白藏碎尸万段。
  是居觐还不了解这些人情世故,所以没看出来,那时自己试图缓和气氛,问王子涛他妹妹子安何在、最近如何时,王子涛的怒气显然更遏制不住,甚至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来,说什么王子安近来在颍州家中安心修炼,心无旁骛,进展神速。她不好再说什么,转而请王子涛节哀,并且把致哀的意思一并带给王家上下,要是王子安来了,还请代为向王子安问候。王子涛点头,说那是自然。不过嘴上承认,心里大概并不那么认为,行动上更不会那么做。
  居觐大概并没感受到那时候王子涛的神色才是极度直白的反感,就像当初只差啐自己一口一样。
  但这没什么,当时率先放弃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被逼迫的王子安,而是那个抵抗了一切压力的王子安。
  咱们不合适,你说,你是不断迁徙的鸟,而我是一只猫头鹰。
  夜深了,人的思绪容易流向漫漫情思,失去白日里已然疲倦的理性。她忽然想,如果说今天那几位叔叔把种种线索都事无巨细地告诉王子安,还说遇见了自己,王子安会怀疑自己吗?
  你会吗?
  两人在牧护关休息了两日,第三日方遇见一辆大车去商州。这两日里虽然都在镇上活动,却再不见王家人的身影。一问,才知道王家一早就往东都去了。白藏犹在思考去东都为何,居觐问为什么想这个——别无它意,她只是好奇白藏会如何思考一件自己压根不会去思考的事情——白藏却只笑笑,“是,没什么好想的,不想了。”
  大车走得快,两人未及把肚子吃下去的红豆粥消化干净,黄昏时分就到了。次日清晨被不知谁家蒸的馒头的香味给叫醒,下楼一看,晨雾依稀,居觐发现这市镇竟然如此之大。她以前所习惯的镇子,无非一里见方,东市西坊,邻居们连彼此灶上灶灰的痕迹都认得出。站在主街上,南北东西一望,一眼尽收。而眼前这商州,就往北一看,那十字路口就有五六个!
  她能把惊叹之声压制在喉咙里,却不能抑制心中的向往。白藏还在左顾右盼地寻找香味的来源,她双脚踏实、膝盖一弯,轻轻跃上人家房檐,举目望去,竟发现这城方圆十里有余!屋舍、田地、五层的佛塔、正拆下门板露出二楼栏杆的酒楼、高大粗壮的桂花树——好大的地方!里面该有多少的人,多少的事,多少的新奇,多少的从未见过的东西!天亮了,人们醒了,除了更夫,百工百技都会出现在街面上,他们的脚步,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气息,他们自己——
  她察觉不到脸上浮现了笑意,脑海里只剩下兴奋。直到白藏也出现在房顶上,递给她两个包在荷叶里蘸了些芝麻酱的馒头,她才反应过来,“哦!嗯,我……”
  白藏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房顶上吃起早饭来。
  “刚才看什么呢?”待得两人下来了,白藏方才问道。
  “看商州城大。”
  “大吗,你觉得?”
  “我觉得大,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她声音低下去,感到难为情。难道这就是师尊让她下山来的目的吗?看到的大的地方,新的地方,然后感到难为情?
  “商州是挺大的,”白藏说,居觐仿佛感受到刚才白藏转过来看她的短短一瞥,“不过东都和长安更大。”
  她本来想问“那该有多大”,但自觉是蠢话,去揣测是方圆二十里还是三十里似乎也很蠢,于是不再说话。
  “有机会,我带你去东都看看。东都好玩的东西可多了,西域来的都有。”
  她听见白藏用欢快的语调说着,然后似乎还想说“西域你”三个字,但是被咽回去了,更没有后面的“可知道”。
  她其实想说,西域我知道。
  “不过嘛,现在带你去买衣服。”
  这下她猛地一转头,看见的是白藏一张笑脸,那双眼角上翘顾盼生姿的眼睛也正望着她,“什么?”
  “是啊,给你买衣服。你以前都是怎么穿衣服的,你师尊给你做的吗?”
  “是……”
  白藏倒没有上下打量她,想必平时打量得也够了,“那改日见到你师尊,我一定要请教请教她老人家,武功精妙剑法高超也就罢了,何以连做衣服也这样好的手艺?”
  居觐不知如何回答,脑海里想起的是师尊用长剑把挂在院子里的布匹裁开的样子。
  “我说要给你买衣服,是因为见你就这么几套,怕旅途上磨坏了。商州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旅多,又不是东都长安,东西好而不贵,不买白不买。再说了,我身上这些也要换一换。走吧,就在前边儿拐角!”
  居觐要是知道白藏往日都是漫使钱财的主儿,此时应该说一句“你也知道好而不贵的好处了”;可是她一来不知道,二来白藏此刻自然地挽住了她的左臂,她大脑一时空白,只能傻愣愣地跟着走了。
  直到进了绸缎庄、见了琳琅满目的七彩绫罗、被白藏拉着选这选那,她都不太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白藏自己选了秋香和藕荷,尤其要用后者来做一件和她身上的这件一模一样的,说天热了,浅些的颜色凉快;又给居觐选了花青与竹月,还要选荷茎绿和萱草黄,哪知道居觐这时候回过神来,说自己还是要玄色的。
  白藏愣了愣。她见白藏微张的嘴,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没想到下一句白藏竟然转过来对喜不自胜的伙计说:“玄色,烟栗,黛色,灯草灰,百草霜,还有绀青,全都来!”
  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居觐这才想起来说:“这么多!如何穿得过来!”
  白藏拿起柜台上的长木尺,挑起一块绀青的布料,道:“好不好看?”
  居觐生来不会撒谎,“好看。”
  “那就行了。你师尊让你下山来游历红尘,这就是红尘!”
  第五章
  出得店门去——白藏又加了不少价钱,让店里以最快的速度给做出来——居觐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说道:“以前,师尊用剑裁布。”
  “什么??”这下换白藏惊讶了,“当真??”
  “是。”居觐说,心里回想着那画面,“师尊像你一样,喜欢绸缎,喜欢很亮的颜色。我记得她以前和我说,她喜欢那些夜里在月光下走还能被月光照得看出颜色的布料。”
  “可是用剑如何裁呢?”白藏望着她,眼神似有温度。
  “她用竹竿支个架,把布料挂在院子里,然后挥舞佩剑就行了。”
  白藏两眼望天想了想,“行也是行,就是想着……怎么说都很费事啊。”
  “师尊说她是懒。有一次,我问她,师尊,这是什么新的招式吗?她说不是,就是懒。”
  “也是。舞剑裁出来的布能做得这么好,你师尊实在不是凡人。”
  白藏说着说着笑起来,居觐觉得那声音好听极了。她享受这好听,她就是说出来逗白藏笑的。照她自己看来,问那个问题的自己和觉得商州城大的自己没什么差别。但白藏的笑不一样。那笑声不一样。
  两人出了绸缎庄,白藏显然心情不错,拉着她逛这逛那,一逛就是大半个上午,直到日中,两人才在一个茶摊儿歇脚。
  居觐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逛,不过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市,也觉得好玩、值得。眼下端着寡淡的茶水,她忽然想到点正紧事:“不过……”
  “嗯?”
  “往下……咱们是去码头吗?”
  白藏似乎没有察觉她言语里的迟疑,“是。但是早上那会儿码头太忙,估计没人理会咱们。现在休息一阵再去,他们多半干完了上午的活儿,就有时间了。码头不大可能一到就有船能走,咱们可以等到衣服都做好,同时去置办些路上要用的东西,我再写一封信到家里去。咱们就可以走了。”
  居觐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有点头和跟着走的份儿。从茶摊儿往码头走,一路的房子倒不如早上逛的市场那般漂亮。低矮的泥坯砖,突兀的木梁椽子,她却对这环境生出一种熟悉和亲切来——这不就是她熟悉的那些小镇的样子吗?这甚至是师尊带她去看的、捡到还是婴儿的她的那间破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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