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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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医生,没学过医,对传染病一知半解,但是能在家中制造近乎污染区、半污染区和清洁区的分界,继而严格执行。
  如果找个医生女友会不会更好?会不会能遵守这一切?
  浴室亮灯,水声响起。洗完了就径直出来,屋内无人,外面也一片漆黑,视野里有其他人居住的方向都拉好了窗帘,可以滴滴答答只挂一条毛巾回到卧室再慢慢擦干,慢慢穿睡衣。擦干了穿好了就躺上床去,铺好枕头,盖好被子,打开一直在看的要么砖头一样厚要么瓦片一样薄的书,给手机充上电,然后享受安静。
  没有破坏专注的声音,没有非要讨论不可的话题、非要照顾不可的情绪,没有冲突的日程和艰难的协调,没有以沉默来等待的回答,没有谁,没有除了自己的需要以外的需要。
  不用将就,不用等待,不用委屈。
  或者说也有,至少委屈自己给自己,可能也是一种委屈。但不那么委屈。像吉卜林的诗,虽然有些人觉得他的诗实际上不怎么地,但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次由衷地生出“一个人”最快的感触,继而希望自己是一个人。
  然后有的人很快就放弃,就更向往两个人。人自古以来是群居动物,这没错。可是自古以来的东西很多,现在不也是在一件一件地抛弃吗?一个人于荒野中生存想必也不错。古时候不还有“帝力于我何有哉”吗?那照如今看来,整个世界于我有何哉?只要我不求于外物,只要我尽量减少这种联系,我就有自由,联系就是束缚,一旦联系起来这个世界就是蛛网巴不得把你生吞活剥——切断了才有自由。
  黎阅从床上起身,走到客厅找到水壶,喝水。
  一个人多好,一个人早上出门烧得水晚上回来依然足够喝。最完美的爱情是“除非你是我”的,如果两个人能像一个人那样相爱,那要两个人来干嘛?
  如若按照基督教的观点,人生来就少一半;而为了吃到最终的蜂蜜,又或者,促狭地说,在流淌着蜜与奶之地要享受那些甘露,就必须要找那另一半。可是现在想想,真的需要另一半吗?又或者,真的要吃吗?又或者,那真是蜂蜜吗?
  蜂蜜到底是不能否定的,如果连“蜂蜜”是蜂蜜都否定了,人就回到了磐石般的终极面前,冷酷,强势,人之力不能抵抗。那个终极的意义平凡人还是不要回答的好。
  但是可以否定要吃这件事。平凡人可以对自己说,那是蜂蜜,是甜的,好的,没有错,我承认,但是我并不是非要吃不可,我可以不吃,也活得好好的。
  甚至获得近乎于完美。
  她走回去,继续爬进被窝,又读了半个小时的书。读完关灯要睡的时候,虽然不觉得床铺冷——从不,今天也不——却觉得灯光很冷。按理是暖白光,却虚无呆滞如同挖去了前额叶的人的眼眶。
  她用右手的三只手指轻轻捏着转轮开关,黄铜的触感在指尖上不是不冷也不热,而是没有温度。
  要是如此,不妨调暗亮度,当作夜灯。以前她也这么干过。但如果笼罩在这样的光芒中入睡……
  她关了灯,让房间静静坠入一片漆黑。
  第11章 徒有虚名
  你从拐角离开,走入漫长阴暗的通道。头也不回。其实回头也不会怎么样,隔得远了,好几堵墙,你绝对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你的呼吸。那小子说话声音很好听,你必须承认,这是公允客观的评价。若放在平时,听他读点有声书肯定是享受,但是你现在不能,也许一两年内都不能。因为她所以你不能。
  心里多酸啊,可你打心眼儿里还是觉得她和他更般配,和你不般配。
  你可以想象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你想起在她的朋友圈里看见的照片——你没有主动找过那小子的正面照,虽然要找到不难,城市这样小而朋友那样多,什么问不出来?——多好的小伙子。如果没有这一切之前,你会喜欢那小子的。你甚至还能想象他们平时说话的样子。之前不能的,现在能了,因为现在目睹了一点点。那一点点就足够去想象了,你有这个想象力。
  哦不——你按下电梯的按钮,向下,回去——不要再想了,以前也是因为想得太多,无限延展和脑补,多少使得你的步伐踏上她的节奏,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走到现在。
  现在。
  延展和脑补最后会导致这么一种情况,你熟悉的情况:你爱上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你自己的错觉。是你爱的她,不是真的她。这样的错你犯过了,你约束自己不会再犯。上一次这样爱一个人的伤痕还在,上一次爱的那个人还在念念不忘,不能再这样爱了。于是你当时选择了刹车,但心不够狠啊,刹车松开车子又往前走了,不挂空挡拉手刹都是骗人。
  或者当时看来也是够狠的,至少那时候她不高兴了好一阵子,有一次指责你是负心人。
  那一刻她背对着你走下楼。现在你背对着她走下楼。
  电梯来了,门打开,你的手指几乎一时找不到正确的按钮,好像觉得有点头晕。
  那时候刹车当然是对的,甚至是幸运的。你只是花了一点时间和眼泪说服自己之前要么是错觉,要么是她的故意,你不需要再对一个一边有固定男友一边还和你勾勾搭搭的人用心,你的心是珍贵的。就算会有以后——想着刹车总不能刹得太急,刹车是刹车,不是砍树——只能是玩,只是逢场作戏尔虞我诈,只能是这样。
  后来疫情来了,你的心就变了。你觉得生命有限,不能再浪费在无价值的事情上。这是你变了,是你而已。你变得比她快,以至于她不愉快。那后来她也变了的原因是什么呢?也是疫情吗?也许是,也许是后疫情时代的什么,也未可知。总之你们都变了。
  没有想要占有,甚至想要躲避,你就没有了负担,你觉得你几乎游刃有余,你能享受靠近,也不介意分开,不想去于是不在意没有去,也来者不拒,这样多好?她偶尔会借你的烟抽,你会觉得你们两个的关系也像是借火。
  但是借火,一个要借,一个要有火。她为什么要借呢?一开始你为什么行差踏错?
  电梯快到了。
  你觉得自己是寂寞得太久,遇见点什么火苗就以为有篝火。起初她主动的靠近,也像靠近火。或者说像钓鱼的时候故意晃动鱼竿使得钓饵漂移,想吃吃不到一样。只是一开始她是诱饵你是鱼,后来又变了。
  你缓缓出一口气。是等得够了吧,不能再等到别人来找你了吧,还是出发一起去找吧,哪怕半途走错,也比留在原地概率大,是这样吧?然后身上闪耀着光芒出现在别人眼前,别人就心动了,别人就走上来了。
  别人以为你是烟花呢,你却非要做篝火,要一直燃烧。
  爱情要人事时地全部对,你和她却是错开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真如你想的那样,那就是前后脚走错,像一曲漂亮的规整的探戈,你进一步她退一步,你退一步她进一步,走到了现在。
  你还记得那天你听见她与别人说她的男友时你的感受,心脏上的痛感。古人以为心是智慧器官也有道理,不然干嘛要疼?脑子干嘛不疼?
  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像刀子划,你觉得像是石板,一块沉重整齐的石板倒在心上,压着,往下掉,在四肢和躯干上产生压力。甚至伸出水泥做的触须,扼住你喉咙,说不出话,无法倾诉。有的是朋友和她们不同的解答,但你说不出口。
  你找不到解释。在找别人帮你解释的之前,你需要在心里先自我整理,但越是整理,越是流于自责。埋怨是自己不该心动,不该率先陷进去,不该什么都不顾,如同孤军冒进一样陷自己的心于险境,现在躯体意识全都救不了一颗心。
  电梯打开,你走出去,想起由爱生恨的那一刻,你几乎想要毁灭了她的心。你想不择手段地把她的芳心抢过来,然后再抛弃,作为一种报复。
  然后呢?终归爱没有那么深,恨也就恨不起来。爱恨抵消,到底爱剩得多一些,你望着她的脸,还是会产生怜悯。可你什么都不想做了。
  于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她对你伸出手。
  走出电梯,走出大楼,要在室外走一段才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阳光灿烂,热烘烘的地气上涌,简直是个烤箱。前行,拐弯,灰尘被风吹起,也显得黄澄澄的。有时候你和她会一道从这里走过,有时候是下班,有时候是去开会,她会自然地挽着你的手,靠你近一点——你总怀疑这是你的幻觉,是一种后遗症,一种过度的无用的美化。但她也会在清晨与你相遇时直接跑过来与你拥抱,这也是幻觉吗?又或者她偶尔会看着你,嘴上的笑不明显,眼睛里的笑却很明显,这也是幻觉吗?她还和你撒娇,就像一只小猫,软着嗓子叫你名字,对别人从不如此,这也是幻觉吗?
  那都是之后,是从疫情归来之后的你们。你无所追求,她反而变得有所追求。那个疫情之前几乎天天暗地里哄着她的你不见了,这件麻烦事你再也不想做了,把浪漫留给有用的人,你想。而她是怎么想的,你不再想去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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