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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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住院后,程清人都要躺闲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所以凌晨两点,她成功失眠了。
  反观沙发上的江槐,睡得跟死猪似的,程清撇了撇嘴,一点一点挪下床,拿上拐杖,慢悠悠出了门。
  白日里除了演戏,江槐还要跟黎骁打拉锯战,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将自己与黎家捆绑,也顺利解决了远忧和近患。
  她替程家认了输,至此,诽谤程清为杀人凶手的舆论会被彻底解决,程父程母的工作再也不会遭受阻力,人身威胁全部停止。
  代价是她放弃国内的生活,去到法国,从零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黎家继承人。
  江槐同意了,实际上她也不得不同意。
  她找不到更好的解法,既然做不了鱼与熊掌兼得的美梦,就只能舍身进入狼窝,赌一次命好,赌自己安全。
  黎骁来找她的时候,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抛出了二选一的问题。
  “选程清,还是选前途?”
  “选前途。”
  黎骁点点头,很是赞许。
  “跟你妈一样,都是自私的女人。”
  “这很好,为自己,没有什么不对。”
  江槐望着他的笑脸,也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她要撕烂他这张脸,把所有他引以为傲的东西都踩在脚下,最后再将他送往炼狱,享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现在的自己或许做不到,但一年呢,三年呢?
  她的天赋就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器。
  即便已经下定决心,连轴转的工作后,她还是夜夜都会被梦魇缠身。
  梦里的程清,脸色惨白,唇色尽失,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躺在浴缸中,鲜血汩汩不断,从脆瓷般的手腕处流出,衬得她像朵开在彼岸的罂粟花。
  江槐小心翼翼伸手,置于鼻下,却发现对方早已了无声息。
  眼泪急坠,江槐抬手想拂去,垂眸才发现满地血,刀虚虚握在自己手中。
  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吗?
  这个梦像是不详的预兆,时时刻刻都在指控自己的罪行。
  今夜再次惊醒后,江槐气喘吁吁,偏头去看病床时,霎时被惊出满头冷汗。
  “程清?!”
  起身后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冲去卫生间,确定没人后江槐松了口气,又立马冲出房寻人,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沉闷滞涩。
  江槐是在每层楼的小花园找到程清的,坐在椅子上,拐杖放于一旁,正仰头专心致志地看星星。
  没事就好。
  江槐想走上前去叫她,低头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又默默退了出去,回到病房。
  痛意后知后觉席卷,江槐用生理盐水冲洗不知被什么割伤的脚掌处伤口,又贴上创可贴,拿了件外套,这才折返回小花园。
  将外套披到程清身上,江槐在一旁坐下。
  程清偏头,在看到对方永远沉静无澜的眼神时,自嘲地笑了笑。
  “我还以为半夜醒来,看见我不在,你会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寻找呢,是我想多了。”
  “不会,你成年了,是个可以为自己行为和安全负责的大人了,我没必要操这份心。”
  “是。”
  程清点点头。
  “江槐,无论你说实话还是在撒谎,我都已经看不出端倪了。”
  “当初说要教你演戏,现在看来,我已经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你已经可以出师了,甚至可以自己当老师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也同样能感觉到自己和程清的差异,而两人间的鸿沟,再也无法靠对方的指导来填平,只能靠自己去领悟。
  “谢谢。”
  “真是冷淡啊……”
  程清喃喃。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亦或是,其实你一直没有出戏,不是江槐爱程清,而是颜矜爱裴持。”
  江槐没有正面回答她。
  “答案还有意义吗?”
  她这样问。
  程清愣了一下,笑起来。
  “没有了,反正从今以后,我们再无关系。”
  细密的疼从心尖泛起,麻得江槐四肢百骸都在打颤。
  想吐,更多的是恐惧。
  如此清晰明确地划分界线,江槐知道,今晚过后,程清再也不会像对待爱人一样待自己。
  再也不会向自己索吻,再也不会同自己撒娇,甚至……
  再也不会朝自己笑。
  你应得的。
  可是……
  为什么会难过呢?
  明明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承担不了两个人一起的未来,就注定要学会失去,懂得放手。
  她不甘心。
  先一步做出反应的不是大脑,而是本能,江槐拉住了她。
  在月光下,程清看清了她嘴皮的干裂、眼底的乌青,和脸上的泪痕。
  “江槐……”
  “你……怎么哭了?”
  “没有,你看错了。”
  江槐向后一靠,将脸隐于树影中,松了手。
  “晚安,祝你……睡个好觉。”
  既然自己被梦魇缠身,那便祝对方睡个好觉。
  总感觉今晚江槐有点怪,程清没多想,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喂。”
  江槐接到黎骁电话的时候毫不意外。
  “早点断了,别跟她藕断丝连的,情爱误人。”
  此时此刻,他派的人又在哪里监视自己呢?
  江槐环顾四周。
  “明白,今晚我会连夜离开医院,戏下月底杀青,杀青之前我都不会再跟程清联系,杀青之后要回别墅收拾行李,最后遵照家族的安排出国进修学习。”
  “很好,母亲想见你,司机在医院门外,别让我们等太久。”
  “是。”
  江槐又坐了会才回到病房,发现程清已经睡着后在床旁站了很久。
  程清睡觉时,姿势总是千奇百怪。
  只有在自己怀中,姿势才会稍舒展些,但依然会黏过来,像树袋熊一样挂自己身上。
  而只有在没安全感的时候,才会蜷缩成一小团,藏在角落,蜗居于只属于自己的安全壳内。
  现在的程清,明显属于后一种状态。
  江槐叹了口气,伸手拉过被子,严严实实替她盖好。
  低下头,停在咫尺外,欲吻又止。
  既然决心了断,就不该再犹豫,做出引她误解的举动。
  江槐起身,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物品,离开病房,来到司机面前时,已经回到了生人勿近的状态。
  “小姐,请!”
  江槐坐了上去,司机关好车门。
  哪怕疲于应付,江槐也知道,她现在再无靠山,凡事只能靠自己。
  一路上都在与司机闲话,到黎家前总算套到了不少跟黎昭和黎骁有关的消息。
  黎家不同于其他家族。
  例如程家和应家这一类,都是后起之秀,家族人不算多,便在别墅区买房。
  黎家则是直接在山间建房,连绵一片,据说家族人丁兴旺,可达百千人。
  直系是黎昭这一脉,旁系比起亲属,反倒更像手下。
  江槐还没摸清楚每个人的喜好和能力,还不敢轻举妄动,跟着引路人走,结果把她带到了祠堂。
  黎昭和黎骁早已等候多时。
  “爸,奶奶。”
  “跪下。”
  江槐蹙眉。
  垫子就在身前。
  江槐跪下。
  “这是黎家的列祖列宗,先嗑三个响头。”
  依言照做,起身时额头红肿一片。
  黎昭赞许地点了点头。
  “行,再跪一小时,之后便真正地算作认祖归宗了。”
  “身笔挺,形端正,不许摇摇晃晃的,阿骁,派人盯着她,别让她偷懒,少一秒钟都不算成功。”
  “行。”
  黎骁跟在母亲身后离开。
  “妈,做个样子得了,反正她也只是我们对抗黎琛的筹码之一,何必对她那么上心?”
  “不,我打算把她当作黎家的继承人来培养,就一个月,来验证她有没有潜力和能力,反正你烂泥扶不上墙,我要让她从不起眼的筹码跃升为决定胜负走向的棋子。”
  黎骁撇了撇嘴。
  他还真不信江槐能有这个本事。
  “黎骁。”
  黎昭不轻不重地叫他一声。
  “最近收敛点,做的腌臜事藏着掖着点,别因为自己出身好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下去自行领罚。”
  “妈,为什么啊?!”
  明明母亲交待的事他都做得非常出色。
  “要不是我跟在后面帮你擦屁股,你以为光凭你能做到滴水不漏吗,早就进局子了,没有脑子的东西!”
  黎骁愤怒,却别无他法,点点头,应下。
  “是,儿子会去自行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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