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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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这样?她伸手捂着额头,被盛东声吵得头疼,传统的戏码里,难道不应该是她吵吵闹闹,盛东声被吵得头疼吗?就因为是她主动提出来,她就要承担这些麻烦?这些男人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潇洒一点?
  像万小鹰说的,不能要求一个人突然做出他根本做不出来的事情。只能根据这个人是什么人来应对,“豆腐不能变石头。”
  贪财的人——
  “盛东声!”她大喊一声,吓住了盛东声,“别喊!别喊!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别喊!”
  好。
  她睨他一眼,“你还知道你的名字见不得人?我看你刚才那样子一点儿都不怕嘛。”
  盛东声见她这样子,又“你你我我”起来,她懒得搭理,“我告诉你,你今天同意还自罢了,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的钱,这么多年账我都有,一分一毫我都没动过,我全部都可以还给你!现在那套房子,你我对半买的,回去我就按当年价格加三成还你钱!其余的东西,车已经交了公了,司机秘书这些再无用处的仆人也遣散了。至于你在外面欠的花账,要么我用你的钱替你还了,要么我就不管!我告诉你,财产的事,我们一早两清!你少来和我说什么没有你我就发不了财,明明是没有万小鹰,你我都发不了财!你也别忘了,当年是你要巴结万小鹰却不敢出面,才让我去的!难道不是没有我,你就别想在汪伪里面把官当得这么心安?!”
  盛东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她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道:“而且我告诉你,盛东声,你做的那些事情,大大小小的,别打量我一个都不知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回去就——”
  这里盛东声方赶紧上来想捂着她的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爪子,又只好低声求道:“雅立!雅立!好好好,我求求你,别说别说,别说行不行?你、你——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她冷笑道:“你觉得呢?谁嘴巴最大,你想想?”
  盛东声愣了愣,反应过来,颓唐地坐在床沿上,骂起来,又问她来的路上可有人跟着,可有人知道,她说没有,两人都对了一下她来的路线。末了,她又逼他:“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盛东声又点燃了一根烟,“我……反正我的签章都在你那里。你拿去就是。账户……账户就是那个账户。你把钱打在里面就行,别的不用管。”
  “好。”她转身去掏包裹,沉甸甸的,全是金条。
  “雅立,我求你一件事。”
  “嗯?”她停下手,转过来看着盛东声。
  在寺里干粗活,就这样显老?
  “请千万不要把我曾经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情,说出去,好吗?”
  盛东声看着她,眼白很黄。
  “我也是不得已。”
  哦,去巴结万小鹰,是不得已。搞小别墅,是不得已。和汪伪的大官们去□□,也是不得已。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还是不得已。
  “我倒是可以答应你。但我答应你,恐怕未必能保护你。一则,要你的朋友们不要出卖你,还有他们的大小老婆们。二则,你做的事,我不说,也难保别人要害你。”
  盛东声低下头去。
  她把金条交到他手里。
  “这些你收好。好自为之。”
  她来的时候,坐了一段牛车。光秃秃的板子上只垫了一些干草,实在是有点不舒服,可总比泥泞的土路好走。现在回去,她不但一路走得大步流星,上了连干草都没有的牛车还觉得十分舒服,连日头和风都是舒服的。
  光天光地,与旧日彻底作别。虽然有些四十一年的生命从未真正活过的怅然若失感,但已经告别了,一切都会好的,因为从此起,她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等她终于回到上海的时候,出火车站,竟然看见万小鹰。“你怎么在这儿?”
  万小鹰笑着,似乎有些害羞,说发现她走了,就猜她肯定是去找盛东声了,“我不放心,就来接你。”
  她竟一时觉得归途上那短暂的不安,霎时消弭无形。
  “那走吧,回家吃饭。”
  作者有话说:
  {74}王尔德。
  {75}1919年2月20日到5月13日之间,由北京北洋政府与南方护法军政府之间的和平谈判。
  第四十三章
  报纸上的标题是,《丁默邨逍遥玄武湖》。汤玉玮看了,要不是人在大街上,差点儿都要笑出声来。
  保外就医,顺路还游了玄武湖,是行也可以,不行也可以的行为,端看别人要怎么看。中央社的这位朋友得了她的消息,也得了她的指点,果然立功,把丁默邨的行程都记录下来了。报上说,10月11日这天,丁默邨离开老虎桥监狱,到首都高等法院出庭,作证完毕出来,是下午一点,他本该由三名法警押返监狱,结果却没有。记者一路跟踪,发现这位汉奸头子前脚出朝天宫,后脚就被妻子接走了,一行五辆人力车,一路跑到姚家巷,之后又到三山街,换了一辆黑色轿车,再跑到太平路,然后才回到监狱。
  当然文中自然还提到了丁默邨带着法警失踪时监狱的混乱、以及事发之后丁默邨给的种种解释,她当然不会相信解释,即便没有万小鹰的消息她也不会相信。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篇报道是一定会被送到老头子手上,今天之内。
  也许现在已经送到了。想要丁默邨的命的人很多,就算是戴老板手下的人,忠诚于戴老板,忠诚于党国,却不见得忠诚于戴老板的每一个决定。她曾经希望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因为做这样的人终归意味着某种忠诚中的不忠诚,而在这一行,一丝一毫不忠诚都是不被允许的、危险的东西。
  以前人家怀疑她不忠诚。现在也许可以说她的确也不忠诚。
  但是事到如今,许多事也许都不重要了。
  她把报纸叠起来,放在路边商店的窗台上,准备去找裴清璋。今天两个人约好,一道去看梅兰芳重返舞台、在兰心大戏院与程少余合作演出昆剧《刺虎》。这是庆祝抗战胜利的戏,首演的时候老头子都去了。想想也有趣,抗战期间,大家倒是一道过苦日子,老头子和夫人都没得享受,因为梅先生蓄须明志,说不登台就不登台,现在说恢复就恢复。当和平回来了,与和平相关的一切也就回来了,世事变化有时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甚至几万万人能够左右的。
  但又惟其如此,才会觉得这天底下有些公义在。
  票本来不好买,但她不一样,只要她想,兰心一定会为她留票。不因为她是什么权贵,不因为她是军统的中校,只因为她是记者汤玉玮,是一个善良、讲义气、肯帮助人的人,在危难时刻不计代价地帮助过他们。
  最近裴清璋也太忙、太累了,带她去看戏,恐怕不够,不如再买束花?可如今花也不是那么好买,说起来物价并未回落,照旧是涨,经济还是一片混乱,也不见财政部有何对策。为今之计,还是要多多挣钱,战争已经停止,现在一切渠道都已通畅,出售照片的事情,还要继续发展,就是不知道以后……
  她推开办公楼吱呀摇晃的大门,走了进去。电梯一早坏了,她每次来都是爬楼梯。有时候爬得疲惫,有时候爬得缓慢,今天倒是爬得轻巧灵便,五层楼爬起来就像三层一样。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上楼,走过拐角,推开第三间办公室的门,张嘴就喊——
  可是“清”字还未喊完,声音就消失在了喉咙里。
  从来和编辑坐对面得裴清璋根本不在那里,房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窗子开着,窗帘被轻轻吹起,桌上纸笔放着,稿纸不时被掀起一个角,有一种怪异的安静。
  “欸,汤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传来编辑的声音,她立刻转身,一脸笑容地和编辑寒暄,问裴清璋人呢,“不是一早走了吗?有人来给她送了一个条子,她读了就急匆匆地走了,说去找你,稿子都没拿,你看。”
  “条子?”她睁大了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编辑转了转双眼,“唔,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以前吧。”
  “条子呢?”
  编辑左看右看,“她扔了?还是没有?好像——不在这儿啊。”
  她立刻跑下楼去,那速度,仿佛是滚下去的。
  裴清璋出事了。
  首先,自己绝不会差什么人给她送条子,有任何问题自己一定是亲自来接。就算真的到了来不了的境地,就更不会有提前这么长时间托什么人来送条子。其次,裴清璋看了立刻就走的条子,上面的内容一定非常重要,知道自己要来却完全不把纸条留下来给自己看,证明就不能看,自己不能看她却一定要去的事情,得是多大的事情?大到了让裴清璋情愿单身赴险的地步?
  她一路往外走,因为孤身一人,逢岔路只好问路口商家有没有看到裴清璋,有人看见了相似的却不敢确定就是,有时候都没看见,她只能靠自己瞎找。满大街一点踪迹也无,难道是自己走错了方向?这时候反而恨自己教裴清璋反跟踪教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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