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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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
  “我们想着,遇到连我们加持的东西都能打碎的强大敌人的时候,就应该是你彻底觉醒的时候,毕竟那打神台下的禁制,只能靠你自己来突破。怎么样?”
  千万问题她不知道问哪一个,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是啊,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不能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自己会怎么样?总之不是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也许也不是什么好样子,她自己倒是厉害,厉害得有时候觉得戾气与桀骜几乎无法控制,但是假如可以不这么厉害,没有这么多因果与前定,换得回师姐的命,换得霓衣平安,她也宁愿不要如此。
  “唐棣?”碧霞唤她。
  “大人,我在想,为什么每次上泰山来,我总是想用自己的什么去换什么,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也希望成全别人。”想起师姐,几乎落泪,“可惜总是无法成全,总是我自己还好,但——”
  “曹明子已经超生去了。”碧霞淡淡道,“她很好,遇见你,又意外横死,是她的命。至于你自己,啊,你的命数,我不知道。但这一次上来,我带你去仙界吧,这位姑娘,还有的救。”
  第六十七章
  月宫就在她面前,她记得。而碧霞在她身边,霓衣在她怀里。
  碧霞焦急呼喊,而霓衣气息奄奄。
  她认得月宫,她记得月之上仙、被妖魔与人界称为是月神的人,叫做月照。月照就是她在回忆里看见的那个白衣女人,她从小就和那个青衣人出入月宫,她看着青衣人,青衣人和月照相依相伴地看着她,那时的月照是优雅的亲和的,对自己就像长姐,几乎对每一个人都好,有求必然,永远都在笑着——
  不会像现在,任由碧霞如何呼救,如何解释自己是谁、又带着疑似是月宫之人的重伤的霓衣,也不开门。
  整整一刻过去了,月宫似乎比记忆中还要寒冷,霓衣几乎要冻僵了。换做别的地方,她早就强闯了,但这里是月宫,她对此有天生的畏惧。
  她记起了,自己就是生于月宫之外,天河不远处的那片树林。
  突然,霓衣腰间的绿宝石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自行脱落,越过宫墙飞了进去。须臾,一阵脚步传来,大门嘭地打开,是月照。
  那脸上清冷依旧,还多了许许多多的憔悴与哀伤,杏眼中还透露出深深的忧虑——月照一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怀里的霓衣。
  “月——”
  “快进来。”
  话是对她们说的,手指却轻轻一挥,一道月光也似的光芒就从她怀里把霓衣托了起来,直抬到月照面前,随着月照飞快的脚步往宫殿的里屋去。她与碧霞跟着,看着月照把霓衣放在床上,解开衣衫,手捏一个小小光球笼罩着霓衣,像母亲一般轻抚霓衣的脸颊,落下欣慰又伤心的泪水,然后擦干眼泪,转身面对她们。
  从头到尾,只有月照一人,整个月宫,比当年冷清百倍。
  “她没事了,”月照说,面对着她,目光复杂,“你回来了,棠棣。”
  因为一声这熟悉的呼唤,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唐棣,是棠棣。她是一株郁李,一株长在仙界、因生于上古又吸取天地日月精华所以早早成仙的郁李,不甚繁茂,但比较高,经常开花,还结很多果子。
  回忆像是果子,营养倒流回到根系般一通百通,她想起那些细碎的过往,比如人界的大阵,从细节上她揣测的没错,无极派就是那样想的、就是那样出卖的所有人,其幕后指使想必就是紫金楼;也完全明白了紫金楼的阴谋,他们并没有看出自己的来历,单纯觉得自己是厉害的凡人,后来是在山洞里,那个白衣人,如果是叫于渊的话,因为自己拔出了原来属于青衣人的残剑而看穿了自己的来历,因此防备,在炎魔地的遭遇说不定就是这种防备乃至处理的表现;而如果钓星是紫金楼的,谁知道什么狄刑桓栖向克是不是?反正都是来碍事来杀人的。那把剑按照阿紫所说被灭明带走,也许就是流落在山洞里,也许那山洞就是灭明留下的阵法——还真是厉害——但是那剑,那剑的主人……
  她想起来了,那剑的主人,叫柏汜。那样英俊,高大,潇洒,柏汜是一株柏树,是月照的恋人。
  那个传说是真的,她知道,柏汜当年,就是为了去对抗入侵的邪魔而下界,结果与邪魔同归于尽,再也没有回来。
  邪魔太强,柏汜不能消灭,只能控制,于是向下形成炎魔地、向上形成绝寒峰,这都是真的。柏汜牺牲了自己,用自己最后的意识把邪魔封印在绝寒峰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她没有回来,只有那把剑回来了。月照当年——
  她想起月照当年见了那把剑之后伤心欲绝的样子,她不想回忆的,每一次回忆她就会跟着落泪心碎,可现在看看,她宁愿想那时月照痛哭的样子,那是月照最后一次有其他的表情。现在的月照,就像后来自己因为不忍、因为想要完成柏汜没有完成的功业而主动申请下界去时的样子,只有冷清。
  只有冰冷的月亮。
  失去自己唯一的所爱会是什么感受?她体会过一次,无法想象伴随这种感受过了近千年是什么滋味。
  柏汜和月照是那样相爱,她又是那样看着她们相爱,是妹妹,是小辈,甚至是她们的孩子。她为了柏汜“交给了”她的事,也为了不忍月照这样难过,心怀哪怕千万分之一的能把柏汜找回来的希望,带着她们教给自己的一身修为,下界去了。
  这就是她的来历,一棵郁李树。下界之时,没想过会经历那么多,更没想过会是这样重逢。
  “月照——姐姐。”
  她还是想这样叫她。
  月照淡然地点点头,又回头看看,“想不到霓衣,竟然是这样回来。”
  “她?”
  “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了。她是我的一件衣服啊,她——柏汜,柏汜还在的时候,曾说过,霓衣是我最好看的衣服,她最喜欢,所以我天天穿着她,穿着霓衣,给柏汜看,也给你看。你们俩,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了。后来——”
  月照挪开视线,脚步也向湖边走去。
  “后来,我得知柏汜和邪魔一起封印在那山里、再也回不来的那一天,我还穿着她,但再也穿不下去了,穿着她是那样冷,又那样烫,所以我把她脱了,她随风一飘,正好挂在你的枝桠上。那天你本来恢复原形,扎在地里吸收精华……”
  她跟着月照,来到往日总是柏汜月照并肩而立的湖水边,看着月照此时孤单的身影,如同回忆里看到的画面,霎时泪下。
  “结果一挂,你醒了,我一哭,你就来了。她呢,就飘飘荡荡,下界去了。想不到……其实你们缘分前定,都回到了这里来……”
  “柏汜她,她真的回不来吗?我可以去找她。”
  月照背着她摇摇头,“你去找她?也许她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了,她花了太多的力量去封印邪魔,与邪佞之气在一起,已经快要一千年了,修为损耗殆尽,也许——”
  她听见月照长长地叹气,就像呼出了一部分魂魄。
  “她也快要湮灭了,成为虚无,再也不会回来了。”
  极端的冰冷的安静中,往昔柏汜如何抚养自己、如何把自己从一株幼小的树苗照顾成人的种种回忆如洪水袭来。当她朦胧中初初有意识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认识的除了周围的灌木,就是柏汜。柏汜在她身边和她说话,教她一点点修成人形,教她如何用人的躯体行动,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打坐修行,把她从一棵树教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而不是单纯的一个仙。是柏汜和月照两个人,给了她烟火气,人气,让她从有枝有叶,变成了有血有肉。她们带着自己一起生活,偶尔旁若无人地依偎,偶尔又一道和她玩笑,一时笑她怎么现在不结果子了,一时拿她开的花与别人比——终于有一次,她“反唇相讥”,说柏汜还只生松花粉呢,“黄黄的!”
  像个孩子。
  那是她真正的童年。后来在长洲镇的经历总觉虚无,也许就是因为这曾经有过的美好。
  那时连三界都不知道,以为这一座月宫一双人,就是全部。
  然后她们为巨大的变故而失散了。仿佛世界破损,因此而有三界。
  当日为了找回柏汜、了结此事而下界,那时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回柏汜,事情不像其他上仙说的那样,柏汜不会回来了,她不信,她觉得自己只要找到柏汜,就能带她回来,回到月照的身边。
  她曾看着这一副画面如此完美,也一定能修复它。
  等到历尽波折回到月宫,她反而清楚地明白,柏汜也许真的回不来了。因为她见识过了魔界和绝寒峰,将所有的记忆汇合起来,她能想象当日那邪魔是何等强大,也就能认可月照的说法,否则怎么会有绝寒峰,又怎么会有炎魔地?
  如果没有霓衣,自己也差一点葬身那里了,战胜炎魔可以,其代价可能是一道焚毁,成为新的什么别的魔。柏汜再是强大,也只能控制到这个份上。那她自己,也一起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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