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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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道谢,桓栖也就离去了。石门一关上,唐棣就走到门缝上,贴着耳朵,果然听见桓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对守卫说,千万不要叫她们靠近那间屋子。
  等足音不闻,她把这话告诉霓衣,然后问道:“你信他说的?”
  霓衣摇摇头,“但是信与不信,我们——”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想?”
  “倒不是说我们自己就能找到,我只是想提前去看看逛逛,以免明日见了,万一被坑呢?炎魔既然能让那两个怪物来接我们,何以不能控制向克?我反正不相信他对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和算计。”
  “那你就不担心,桓栖对我们说的全是谎话?”
  “如果他说的是谎话,真相就更糟糕,那我们就更要行动了。横竖不能坐以待毙。”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仿佛入了龙潭虎穴就有了“来都来了”的莫大勇气。霓衣也被她说动——或者说,从事后看来,是两人都中了炎魔地固有的蛊惑,变得胆大妄为——趁看守不备溜了出去,在炎魔的宫殿里小心寻找,未几找到了点着几个火把的空旷大殿,那里无人值守,自然可疑。
  果不其然,就在两人靠近火把的时候,整个府邸突然地动山摇起来。
  第六十五章
  那火把,严格地讲和其他的火把都不一样,长长地仿佛是某种金属铸造的管道深入地下,某种易燃的气体从中冒出,在管道口被点燃,形成类似长明灯。而且气流向上光线反而向下,照亮整个管道,从里到外映得上面的花纹流光溢彩。
  因为有光,那些花纹都流动的起来,像水中漂浮的虫子,飘啊摇啊就游进她们的眼里心里,是鱼饵,那她们的欲望就是饥饿的鱼,跟着鱼饵步步靠近危险的渔网。
  唐棣不傻,霓衣生来谨慎,两人如果复归理性,当然知道不能自己去碰,甚至只能就这么看看,远远地看一眼就行了。但不知为何,也许是炎魔地的蛊惑——按理刚从向克处出来,应该对炎魔地的一切都充满防备才对——她们胆大,她们贪婪,她们在魔地着了魔。唐棣承认自己在那一刻甚至没去想就算碰到了这火也未必能拿走,根本没有合适的容器也不知道该怎么装,只想着上去看看,甚至伸手摸摸,仿佛那火焰是纯粹的力量,看见了摸到了就能点燃自己,成为力量的一部分,
  甚至成为新的炎魔。
  成为比炎魔更强大的所在,连炎魔都要对自己俯首称臣。
  继而就是轰隆巨响,如一道惊雷把二人从梦幻中劈醒了,包天大胆缩了回去,明白眼前中了圈套的情况是意料之中,至于其后果……
  洞中石头崩裂,流星一样坠落,不偏不倚砸中金属管子。两人躲开老远了再看,发现那管子竟然是不经砸的,此刻全部断了不说,火焰也熄灭了。整个穹顶大殿变得昏暗而安静,如万古,如太初。
  她看着霓衣,霓衣看着她。
  一股地震也似的力量从地底深处涌起,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地底钻出来,地砖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里面传来阵阵低吼;接着不等二人做出什么恰当的反应,一团烈焰从掩埋管道的废墟中喷出,碎石瓦砾在高温中霎时炸成灰烬。灰烬之后就是狂风,狂风之后就是极端的炽热,两人抬头一看,如山高耸的烈焰中有一双愤怒的眼睛和深渊也似的大口。
  是炎魔。
  阵阵咆哮如同千百万亡魂一齐尖叫的声音传来,低音摧人肺腑,高音直穿耳膜,比钓星的声音或者山鼠的笛子还可怖十倍,是炎魔此刻愤怒的表示。唐棣只觉自己十指伸开,死死地扣住了石砖想要宣泄,抵抗声音攻击的念头压过了一切,仿佛此时若不顶住,就会被这声音打成一片尘埃——竟然都忘记逃跑了。
  接着她就后悔自己没有挣扎着逃走,因为烈焰中挥出的火焰臂膀,只比那江中巨木纤细一点,其强壮孔武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只爪子上七八个冒火的指头,个个都想伸过来点燃她们的衣服头发——饶是二人在巨大的炎魔面前实在小得可怜,还可以靠灵活躲避,才没有如那些石头一样成为灰烬,只是差点烧着了头发。
  霓衣躲避得尤其艰难,可能因为在向克那里损耗太多修为,她看霓衣的样子,能躲得这一下已是全力,遂以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直冲过去拉起霓衣的手就跑。穿过大殿残余的入口的刹那,穹顶坍塌,继而山崩,一切地下建筑都成为滑过炎魔身体的灰烬。
  两人只顾着跑,那灼热的温度跟在背上,是恐怖的提醒,本来已经热得叫人想喊,一旦感觉烫得发疼就得立刻闪开,否则就会被炎魔的长爪子追上。她跑,因为恐惧还倍加有力,可霓衣就不了,余光里霓衣似乎越来越跑不动了。她想喊,也想伸手,当然还想后悔,但千万个想干的事情中,因为背上几乎把皮肤烧着的滚烫,她只有一个选择:甩出竹节鞭,一手握柄,一手握头,回身一挡。
  嘭!!!
  眼前是炎魔的大手,这何止是燃烧的木头啊,这是燃烧的地心之石!滚烫如岩浆,沉重如大地,竹节鞭正在寸寸碎裂,唐棣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融化,血液正在蒸发,连神智都要被焚毁殆尽,整个存在都要被抹去,成为灰烬,抹入地底。
  她不能,她绝不能,她一步都不能退,哪怕什么都不为,什么众生什么三界什么无辜什么天劫,但她要为霓衣。霓衣是那么轻灵美好,绝对经不起烈火炙烤。
  不能!!!
  她在心里喊道,全部的力量向手臂汇集,奋力一推的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被这力量震动成了碎片,像脱去盔甲般片片飘飞,露出里面金光耀眼的魂灵。
  她只记得自己在吼叫了,不知道自己的七窍里都射出金光,耀眼得几乎让炎魔都闭上了眼。在竹节鞭完全碎裂、胸口完全暴露给面前的敌人的时刻,她的意识完全被金光吞没。极亮之后,那个曾经在混沌的记忆里见过的英俊的青衣人出现了,她现在才看清那人的脸,仔细描摹熟悉的脸,并且在记忆深处找到了差一点遗失的证明,想起自己认识这个人,即便还记不起名字,但已经能想起,这是于自己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几乎是自己能存在于世上的源流。
  唐棣。
  青衣人说话了。
  这是月照给我的剑。
  她看去,青衣人手里正是那把在山洞里见过的剑。青衣人不胜喜爱地打量着它。
  有月之法力,在无光的黑暗中,将用月光,为我照亮。
  青衣人的眼神从剑身上抬起,看着她。
  我此去非常危险。虽然我有把握解决,但没有把握一定能解决干净——嘘,这话不要告诉月照,别让她担心。唐棣,我此去要是——要是回不来,或者有什么没有做完,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你听见了吗?交给你了。
  交给你了。
  轰的一声,记忆之海猛然退后,她出现在那铁砧上。这一次看清楚了,上面写着“打神台”三个字;也听清楚了,两个不断用锤子敲击她的仙人一直在喊,唐棣啊唐棣,你的这些天分,我们怎么敲也敲不散,无论如何打不干净!你下了界去,要吃苦头的!
  她痛得说不出来话。而另一个仙人说,也许她吃这苦头,也是命运呢!唐棣啊,千万不要忘了你要做的事啊!保持住你自己,不要忘记!
  不要——
  记忆的画面被撕开,原来她只是在一瞬间失神。就在这一瞬炎魔挥动了巨大的手,就在眼看要打中她的一瞬间,霓衣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以身体替她挡下了攻击。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只来得及抱住跌进自己怀里的霓衣,只来得及感受到身体中金色的力量在转瞬间变得通红,再一次成为戾气从喉咙中喷射出来。
  她是怎么通过一声吼叫就逼退了炎魔的,她不知道,在失控之前她听见霓衣痛苦的呻吟,霎时回神,拔足狂奔,一步便飞了千丈之远。
  “霓衣?霓衣!!”
  有些事情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越是当时不假思索,越是会于事后咂摸那个滋味。有的喜,有的苦,霓衣此刻就只有痛了。说实在的,无论幼小无人形、还是初初长成在魔界闯荡,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痛楚。太疼太疼了,以至于事后回忆,出口的声音是那样不堪、好像一声一声的干呕,不是宣泄痛苦,反而是把五脏都要呕出来一样、是痛苦的一部分。
  有烈焰灼烧肺腑,不,肺腑五脏都是烧起来的石头,滚烫滚烫得她必须把它们吐出来,哪怕吐出来之后自己就会成为一具空壳。
  真像在来的路上见过的那些冒烟的怪物啊,事后她想。当时只能感觉到疼痛,呼呼风声在耳,被疼痛撕裂的视线里模糊地看见广袤而漆黑的荒芜大地,她们竟然走得这样快?这样——
  风吹得更猛烈了,她的躯体就像一块碳,此时顺风而燃,皮肤下几乎冒出火星——她不可自控地嚎啕起来,感觉有血被呕出来了,呕出来的瞬间就接近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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