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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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自己的原形真的重要吗?说不清,需不需要知道也说不清,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一直想要报答霓衣,此刻也想庇护无辜,至于孰轻孰重——
  一个身影出现,遮住了一点阳光。她转头,看见晨光给霓衣的笑容镶了一道温柔的金边。
  “你熬了一整夜?”
  “嗯。你睡得好吗?”
  “挺好,咱们吃饭去。”
  她看看下面的众妖,“得等换班的来,你饿了就不要等我。”
  “我不饿。你这样慈悲大度,我倒有坏消息给你。”
  “坏消息??”她猛然回头,看见的是霓衣的笑脸。
  “咱们的——我的房子,我腾出来,留给受伤最重的那些个住了。你我的床是没了。我让丸子临时做了两个,连小床带东西一道放在那顶帐篷里了。”说罢用下巴指一指,“那儿就是你我临时的家了。”然后转过来笑道,“我看你做了这么多,真要——谢谢你。可本该谢你犒劳你,却把你的床都没收了,实在对不起得紧。”
  霓衣肯定觉得背光之下唐棣未必看得清自己的脸红,但唐棣还是看见了,即便霓衣还低了低头。就因为看见了,所以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像霓衣给她扔了个球来,又好像没扔——她眨眨眼,想了想才道:“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坐视不理?”
  霓衣笑了,“是啊,你也不能这样。”还是低头不看她。
  “不过——山鼠,到底是什么?”总算找到了话说,“我这一天光顾着造这一圈,这两天还想想办法折腾点武器,只听见它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说山鼠如何如何,实在没有明白那到底是一群什么,你给我说说?”
  霓衣这才抬起头,顺手捋一下头发,那一绺发丝自然飘散向一侧,倒给这张被群妖们称为“艳冠魔界”的脸平添几分妩媚,“山鼠,是魔界众生对居住在逍遥谷南边莽苍山的中段的大量鼠妖的称呼。它们世代居住在那里,因为那地方灵气不够,不容易修炼,便以打劫为生。”
  “打劫?打劫魔界的其他妖怪们吗?”
  霓衣点头,“有时候还包括误入那一片的修行之人。仙家大概打劫不了,它们本事不够。但它们以往只是打劫,抢了东西就回去,从不抢地盘,更不伤性命,谁知道它们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太反常了。”
  “不过说到群鼠——是所有鼠妖都住那里?”
  “大部分,也不是所有都聚族而居。你看代洛。”
  “那其他妖怪倒不觉得它可疑?我当然也不觉得,只是——”
  不及霓衣回答,换班的来了,闻言脱口而出一句:“和霓衣姑娘友好的,断不害人。”
  话题到此结束,二人下塔去休息。如此又是选拔卫士,又是操练演武,又是修造“兵器”,还要派人去把之前路遇见的那一群小妖也招呼来安置,忙忙碌碌一下子过了五日。第六日的晚上,各有分工难得见上一面的两人才在帐篷前一块儿坐下,烤烤火,喘口气。
  眼前点点火光,虽较平时多得多,和灿烂星河相比依然渺小得如同亘古之幽暗。唐棣手里抱着木头杯子,屁股底下是木头桩子,自己也想成为一截木头,想想无数的草木千年以来不也是这样过的?白日晒太阳,夜里看银河,万古如流水,不思不想。
  自己的生命是短暂的苍白的无限的,银河无限才是明亮的美好的无穷的。
  她收回视线,看见一旁的霓衣一直望着西南方。银河落在霓衣眼里,星辰也落在霓衣眼里,再是灿烂的光辉,从那双大眼睛折射出来就变得娴静优雅——不知是夜色的关系,还是疲惫的关系,这双眼睛总能让她安静下来,让她随时想要逸散风中的魂魄与意识重新聚合、沉淀、归位。
  “你在看什么?”
  “我?”霓衣看她一眼,又继续望,“我在看群鸟居住的地方。”
  “看它们?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它们——不知道它们怎么想,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来。”霓衣收回视线,见她好奇的神情,笑笑,拾起木棍一边拨火一边道:“南边莽苍山,以及周围那些矮一点的山脉里,西侧是群鸟,东侧是山鼠,更偏西的西段就是炎魔地的边缘。说实在的,我没去过那地方,只是曾经远远地看过一次,乍看其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山鼠住的区域,资源匮乏,所以打家劫舍;群鸟住的地方,资源还好,它们会飞,四处寻找好地方修行,只把本族的大本营放在那里,但多少也受到炎魔地邪气的影响,其实心胸并不宽广。现在这样子,会坐视不理吗?”
  “你是说——”
  “我是觉得,山鼠下山,抢占地盘,对它们是不利的。因为逍遥谷的南面也是它们的水草食物的主要来源,还有不少积聚了天地灵气的果实草药。现在这不可或缺的地盘事实上被山鼠抢去了,加之生性心胸并不宽广,我觉得它们肯定会出手教训山鼠,不会坐视不理。”
  她一边听一边仔细打量着霓衣的神色,“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霓衣笑了,“你真是聪明又贴心了。是啊,群鸟心里并没有别人,又很厉害,尤其是那几个首领,我怕它们打起来的时候,把逍遥谷当作战场……”
  霓衣轻轻摇着头,唐棣正想提点什么建议,比如要不提前去拜访一下首领,又怕自己的建议不痛不痒或者不可行,突然间锣声响起,瞭望塔上报警了。两人立刻站起,而远方隆隆的脚步声已经回荡在整个谷地上空。
  第四十五章
  唐棣一步跳上高塔,四下一看,众妖虽然略显慌乱,但依然忠实地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安排,老弱向中间退守,勇壮向各自居住区域的集中点靠拢,移动虽然缓慢,好在基本有序。然而她还是希望它们再快一点,毕竟谷地边缘蔓延而来的那一道黑色的洪流,比它们快了太多太多。
  眼见第一批能够弯弓射箭的战斗者基本到位,她高喊着发号施令,指挥它们使出自己能够使出的最大的力气,上弦,拉弓,发射。那花样百出的箭飞出去的同时,她看见一道白色的月光一般的身影飞了出去,没有弓弦没有弹射的力量,有的只是保护无辜的强大意志——是霓衣。
  身先士卒,她也一样,虽然说好了是霓衣先她后来,可真的看见霓衣冲出去的时候,她还是着急,险些失了指挥官应有的冷静。
  箭雨三轮,便要失去优势距离。她立刻号令各个位置准备肉搏,然后自己跳了出去,如同一只从擎天巨树上而飞落捕猎的豹子,瞬间置身群鼠之中。
  以前在地府,她听死于饥荒的亡魂说过鼠群的恐怖。来时并不呼啸,却如洪水般不可抵挡,无法想象那样细小而胆怯的生物,汇聚成群的时候,人也不怕,火也不怕,渡河过江,横扫席卷,过处几近片瓦不存,根本没人能阻挡它们。但那毕竟是能力有限的凡人,当时她总是觉得,换做是自己,鼠群如山又能如何?自己法力在身,一只手定住鼠群另一个点火就是了,来多少烧多少,打包入轮回。但那是人间,而这里是魔界。这几天她留心和群妖打听山鼠到底是什么样子,众妖都说和凡间大大不同,这些山鼠都是有些修为的,大多做凡人打扮,直立行走,虽然身量不及,拳脚刀兵上的功夫却都类似。
  那单打独斗?她脑海里又出现了人间的那些战场。那样也好对付。
  不,不不,群妖道,不好对付,不然怎么做盗贼呢。
  可究竟怎么个不好对付,群妖又说不清。此刻她置身前线,带领众妖搏杀抵挡,才明白过来到底哪里不好对付:一个个高及她腰眼矮及她膝头的老鼠,手里拿着大小不一的趁手兵器,向她浑身任何能靠近的地方攻击。上及肩头下及脚面,甚至还有咬她后脚跟的,一时间可以有七八个全副披挂的老鼠同时与她搏斗,她有双拳它们就有十几个爪子等着。要说论手段,谁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就是太多太多,大大小小一波一波涌上来,有的甚至想要跳到她背上来,似乎想依靠鼠多力量大把她埋了似的——烦人!!
  她猛地甩开背上的最后一个敌人,右手挥舞竹节鞭在周身画圆,一下子将身边众鼠都打散——只散而未死,手上到底留了劲儿——趁机打量周围,只见茫茫坡地上鼠群依然如流水一般奔涌向营地,营地的防御阵法和栅栏也多少发挥了作用,众妖的居所一时不至于陷落;但那边的鼠群忽然像是水流遇到石头一样,鼓起一个包,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山鼠们正向那里汇集,那是——
  白色的衣角掠过,那不是石头,是霓衣。
  是霓衣!
  转瞬间她就看见那黑色鼓包后面还有群鼠举着锁链和囚车也似的东西向霓衣跑来——擒贼先擒王,它们倒精!
  那铁链是否有法力或毒,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霓衣是受伤了还是没力气抑或什么事都没有,她压根不想,直接抡圆了右臂左右开弓。竹节鞭所过之处,成群的老鼠被掀起,落地时就折断了脊柱没有了气息。远远地守卫在营地里的小妖和山上的山鼠头子都看见一波一波的山鼠们像浪一样飞起,扭曲的身躯扑翻在同类身上还要砸死几个一道走,一时间一条近者皆死的道路就这样被清了出来,直通霓衣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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