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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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棣犹在愤怒地喃喃自语,霓衣见了,心道虽然有用,但效力有限,如果可以,最好是每天晚上都让唐棣吸取一点,也许这样就好得快些。于是她开口劝唐棣,你还有伤,我们休息几日再下山可好?
  谁晓得话音未落,唐棣厉声道:“不!今日我们就走!”
  那不容质疑的态度,霓衣见了竟然觉得有些害怕,急中生智道:“那不如这样,此地距离下山,还有些路,也说不好有没有凌霞阁的机关,一下飞上去,恐被发现。不如我们先徒步下山,到山脚下,再开始御剑可好?”
  唐棣根本没看她,眼珠子兀自转了转,“好”。
  两人收拾东西下山,唐棣一点不像个昨夜还有开放性伤口的人,脚步稳健,目视四方。霓衣刚才那样劝说的本意,是希望拖延时间,或者唐棣走着走着觉得疼了,自然会停下。谁知道完全没有会如此的迹象,可恢复之良好,必然是月华与魔气共同作用的结果。唉,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月华可以补益一切、哪管是仙气魔气呢?只是当时也没有——
  “站住!”森林两侧忽然杀出一行二十来个人,都是男子,手持利剑,拦住她们的去路。
  “凌霞阁的无耻混蛋,今日总算逮到你们下山了。还以为你们一百年也不会从这背山小路下来了呢!”为首的蓄须男子厉声道。他身边的年轻男子中立刻有人附和说什么大师兄设的好阵法,经过就会报警,如此赶来,时间刚好,“正合适报仇雪恨!”
  又是来报仇的?
  “你们是什么人?”她问。
  “我们乃是灵剑宗第二十九代弟子,为报祖师及众师伯的仇,守候你们凌霞阁的人已经几十年了!”蓄须男子道,“当年没给你们干掉,如今见一个,杀一个!直到把你们斩尽杀绝!来啊!”
  一声号令,利剑出鞘。霓衣正想避免冲突——毕竟她虽不关心人界门派的恩怨,也不想让眼前人白白送命,更不想让唐棣再活动——后面就传来一个堪称咬牙切齿的声音:“灵剑?”
  唐棣走上来,手里握着本背在背后的竹节鞭。霓衣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反正她觉得那竹节鞭上隐约散发着红得发黑的魔气。
  “你们是灵剑的人?”
  “自然!你又是凌霞阁的哪条狗!叫什么名字!”
  霓衣从背后看见唐棣似乎低下头正在思考,仿佛在回忆的汪洋中寻找“灵剑宗”三个字的痕迹,想要拽点什么出来,听到这个问题,唐棣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唐棣”。
  对方闻言,一片震惊,个个脸上写满不可置信,继而破口大骂,说出什么“那还真是好了,今日就一并算总账”、什么“为许师伯和韩师叔报仇”的话来,霓衣这方知道二人不但误触埋伏,还遇上冤家路窄,这时候最好拉住唐棣,在她想起来什么之前——
  “许子谧,”唐棣喃喃道,“是你们的师伯?”
  蓄须男子大骂她不配提这个名字。
  “那韩世骏,是你们的师叔?”
  那边已经忍无可忍,一边承认,一边拉开架势,列阵要打。
  “韩世骏……”
  霓衣看着唐棣,大概因为距离近,她感觉自己听见了格格的咬牙声。
  “他该死。”
  “混账!”
  “你们,灵剑的人,”唐棣说得缓慢,一步一脚印地向对方走去,“都该死。”
  灵剑的人都该死。
  说这话的时候,唐棣想起的除了当初自己反感不已的许子谧对师姐的关心和关注——那用意太明显了,直接成为她的对头,怎能不气?只是不知为何,当日之气变成了今日之恨,恨!——还有就是这韩世骏,和韩世骏的师傅,当日灵剑掌门的师弟,胡克歆。这两个名字出现时,一张俏丽的年轻女性的脸也出现了,她记得,一眼看去,不管是当夜还是后来,都能直接看出那不过是只小狐狸。
  狐妖嘛,雌雄都很漂亮,往常她们凌霞阁根本不在乎,既不觉得这种小妖碍事,需要相助的时候她们也从不吝惜出手,毕竟有时候根本不是狐妖魅惑男子,它们不过和平常女子一样受尽骚扰还要被泼脏水,好坏都是它们的。她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所以在韩世骏于路上装作坚守门派教义非要杀掉一个无辜的小妖时她就阻止了对方、并且给双方都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时她也不在乎,她只是觉得韩世骏刻板。是到那晚,那只小狐狸被抓住,事情针锋相对,再无调和余地。
  他们灵剑自己,胡克歆自己,从自己最心爱的徒弟韩世骏的帐篷里,抓出一只小狐狸。他当然大怒,无论是不是像狐妖所说的那样,是韩世骏欲行不轨,他不但不会相信,甚至即便真的是,他也要杀了小狐狸,为门派留脸面。
  杀狐妖,而不是韩世骏,这种做法在被小狐狸大声嚷嚷到大家都知道之后,自然不会被凌霞阁所接受。一群须眉男子,一群巾帼女儿,这下好了。
  她都记得,她甚至记得韩世骏的脸,记得胡克歆的胡子,记得狐妖惊慌失措的表情。
  如果当时和现在都理智,她应该怀疑为什么会有狐妖。但当时来不及理智,当时她被森林里的异响吸引了注意,继而被师姐支开去追踪异响;而现在,现在她只有恨。
  只有手痒。
  对面二十个人拉成阵法围攻她,招式过处道道青锋上全是法力,长剑俨然变得更长,可唐棣在其中闪转腾挪,比往日还要迅疾灵巧,压根不像一个正面挨了打、血溅三尺断骨五根的人。她一边闪身躲开攻击,一边照露出破绽的灵剑弟子身上打去。她手里哪是竹节鞭啊,一时是抽,一时就是捅,竟然生生在人身上开了好几个贯穿的洞。那股恶狠狠的劲儿,毫无当日在地府时镇魔的凶,反倒像是被镇的恶鬼,要不是时间上未必来得及,她简直想把这些人串一串,举起来。
  串起来!举起来!看看他们还叫不叫!看看他们还装不装正人君子!
  他们的每一招她都熟悉,他们的师傅前辈们都打不过当日的她,何况今日!每一个熟悉的招式被挡下,就让她想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当日,她曾不得不出手,不得不回击。
  都是你们逼我的!!如今还要栽赃在我头上!!!
  此时霓衣想要上来阻止,没想到过了几招,有一个弟子喊道,“何方魔女!竟敢来污染人间!”话音未落,许多灵剑弟子像闻见血腥味儿的野兽一样向霓衣跑去。
  污染?
  这话她听过,这“污染”二字。这熟悉的脏水和借口,妄想和偏执。
  她也冲上去,大喊一声“欺人太甚”,便狠命挥出一鞭子。钢鞭过处,其人尽倒。那蓄须男子见状,双手握剑狠命一劈,可还没到唐棣身边呢,就被一鞭扫到了十余丈外的山石上,撞得粉身碎骨。唐棣则自空中飘落,缓缓环视周围,凶目圆瞪,好像还在寻找活着的人。
  是霓衣此刻出现,挥手使了一道让众人暂时失忆的咒语,然后带她离开。若不是如此,恐怕那剩下的弟子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作者有话说:
  {14}凡是草木成精,都要吸取月华精气,而且必须是庚申这一晚的月华。因为庚申晚上的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帝流浆的形状如同无数橄榄,顺着万道金丝,成串缓缓而下。——《中国妖怪故事》
  第三十五章
  视野是红的,或者至少,眼角和眼睑是红的,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她抬眼看的时候,时而树梢是红的,时而又是天空发红。
  霓衣先是把她直接拽走,走了一会儿——还是跑了一会儿、飞了一会儿?——又停下,是她说要自己走,还是霓衣说让她自己走来着?她不记得了。当时站在那里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她感觉眼前的现实离自己足足有一两丈远,因此要打击到位非要十分用力不可;而自己的脸皮、五官、手脚,虽然都异常敏锐和听话,也离自己有一定距离,比如手臂,大小臂的肌肉和紧握钢鞭的五指,似乎在使用它们的意志之外大约七八寸的地方——能用,但是遥远。
  至于脸和五官,那样敏锐,那样清晰,仿佛漂浮在虚空中,和底下的血肉分离,足有寸余。在血肉的寸余之下,是她的意识。
  一团乱麻,一团迷蒙,一团疯癫,一团——
  她和霓衣走了一段,感觉自己的神智逐步恢复正常。知道自己刚才因为想起往事所以和灵剑宗的人大打出手,甚至可能还打死带头的那个——打死了?
  她惊讶地问自己。然后冷漠地回答,嗯,打死了。
  继而就为自己的缺乏情感波动感到诧异,并且体会不到这种诧异本身也是缺乏情感波动的一种表现,更想不出来,如果换做刚才,肯定就不会这么冷漠了——刚才的自己一定会大叫,一定会怒吼,一定会愤怒地说,死了才好!多杀几个!我还要回去把他们都杀掉!
  根本不像一个早前还知道不要造杀孽的地府来的判官。
  她在原地站着妄图把漂移悬浮的肢体整理归位的时候,霓衣上来问她可好。是霓衣的那双眼睛里的忧愁和关心,让她醒过来——哪怕只是稍微,哪怕后来还是恍惚,恍惚得不能听清抑或听清了却不一定能听得明白霓衣说的话,但是醒了,红色的微光消失,一切又回到正常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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