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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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傻而小心地问祁越好不好吃,祁越闻闻咖啡,大口咬下去半个三明治,然后诚实地说,味觉退化,吃不出来,“幸好还知道饿。”
  她只好笑着叹口气。
  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一天,虽然彼此都时不时有电话进来说工作,但也都礼貌识趣地知道病号的存在而及时挂断。祁越坐在沙发上,她问祁越想干点什么,打游戏?病狗说不想,“脑子不好使。”
  她又心疼,又觉得可爱。“那干点什么呢,笨笨?”
  “看电影?”
  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看《普罗米修斯》,当然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好看。因为心态放松,打扰的电话也不觉得打扰,甚至时不时还吐个槽。祁越虽然病着,自述脑子不好使,嘴皮子并不饶人,譬如塞隆出来的时候要说“平胸”,女主看见救生舱的怪物时要说“章鱼”,等到工程师被吞了的时候要说“人兽”。
  她要被这调皮和懒洋洋的语气笑死。
  放片尾字幕了,两人都懒洋洋地不想动。祁越窝在沙发里,浑身无力,整个人动也不动,眼神都有些呆滞。她本来手里拿着桃子要喂祁越吃,见祁越这副样子,凑上去问祁越感觉如何。
  “没什么,就是重感冒,需要休息。”祁越说,“和你工作日赖在家里,很愉快。”说罢还笑笑。
  见祁越还有点力气开玩笑,也不知怎的,她看见之前送祁越的小礼物——现在两个人都喜欢时不时买些细小甚或无用的小东西给对方当礼物,她给祁越买的是一辆小小的木制玩具车,不过成人手指长——放在桌上,就随手拿起来,凑上去,放在祁越腿上,轻轻地滑来滑去。祁越也由她如此,脸上挂着疲倦的笑,眼睛里全是爱。
  如若不是此时,这与调情甚至诱惑何异?
  “还知道夸我呢,可见病得不算十分严重。”她笑,“吃点什么?”
  “吃——”
  吃什么没说完,祁越一骨碌起身,去厕所呕吐起来。结果当然是吃清淡的汤面,起床三个小时之后又睡午觉。她睡不着,也就做家务。收拾罢了进去一看,祁越睡得香甜,睡得近乎毫无表情。
  她忽然入迷,忽然呼吸都与病人同步,于是轻手轻脚把自己放进床里,靠过去,趴着打量祁越。从眉毛的形状与稀疏看到眼角——双眼皮自然天成,叠在一起的弧度显得优雅——再从眼角看到耳朵。
  耳垂小巧,耳朵也小,祁越自己就取笑过几次说不够自己一口吃。她倒是啃过几次,那种柔软只存在于自己的唇齿间,要是用手捏,其实也算硬的……
  鼻子——想起来立刻伸出手指摸了摸,好像真是狗似的——发热,还得病一病。被谁给传染的啊?
  呼吸平静安稳,只是眼皮轻轻动一下,你做梦吗?梦见什么?
  你说两个人要是可以梦一个梦该多好?只是与之相比,梦中的甜美走进现实,哪一个更好?
  多好看的一张脸,不能说多帅气多好看,但是于我,是不可取代的。我甚至开始止不住地幻想,在面对她的时候幻想,如果我有个孩子,像祁越,该多好?小一号的她,一天天长大。人的确不是非要有孩子,我也从不认为自己的基因就非要传递,可我竟然甘愿起来。
  我甘愿为你,因为我爱你。
  忽然间她想起自己的许多过往,想起以前曾有的不遂顺,不光是情感上,也有生活上事业上,人生走过的一切坎坷和因之而生的一切委屈,通通涌上心头。虽然过去也不是没有快乐过,但这一次,这一次我如此真实地感受到酸涩。如果没有今昔对比,过去当然不会显得这样刺目,走的路太长早就学会吃掉它们然后忘记它们。但我遇见了你,我才想起,原来我还受过这么多委屈。
  因为你爱我,你给了我你的爱,我才放开一切防备,任由自己卸下盔甲,在你怀里做回小孩。
  我们可以当一辈子彼此的小孩,直到老去。忽然明白林忆莲《至少还有你》里,恨不得一夜白头是为什么。怕来不及,怕不能尽有此生,不如就一下子过完此生。
  不,我不怕,因为你。我会和你一天天地过下去,直到老去。
  老了你会是什么样子呢?你会在哪里长出皱纹呢?你的皮肤先从哪里开始松弛呢?你的眼睛会不会——你的眼睛会一如既往的,我相信。
  很年轻的时候我感受不到这首歌到底多动人,现在我懂得了。我明白为什么这首歌让我想哭了,因为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纯粹彻底的爱总是伴随着疼。
  我很幸运,怕来不及的时候,我可以抱紧你。
  宝贝,我爱你。
  她在心里轻声说着,然后吻了祁越的额头。谁晓得祁越就此醒了,迷蒙的眼睛睁开看着她,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亲亲你。”
  哑着嗓子的大狗笑了笑,“不怕我传染你?”
  她又凑上去吻着祁越的额头,“可我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
  我已经在这里,在你身边。也许我一直等待一个对的人来爱我,而一个对的你也在等我去爱你,然后我们在这里。
  后来,黑夜白天,日升月落,春去秋来,眨眼已经是又一年的秋天。这一年里,说要离婚的薛澜的确离了,离得干干净净,除了自己给自己买的衣服,连丈夫送的珠宝首饰都没有带走,居然反向净身出户。众女友诧异,只有章澈不觉得,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觉得有这么一天挺好。另外一个觉得挺好的人竟然是薛澜的儿子,孩子愣了愣,想了想,觉得也好,觉得他妈妈应该是一个非常闪耀的,当然应该去继续闪耀,自己“男子汉”一个完全不在乎谁照顾自己,不需要照顾,至于他爹——“啊?”
  怎么想也是当爹的比较可怜。
  唐蕾倒是没离婚,虽然形成了事实上的分居。没人去想事实分居到底多长时间会构成离婚、异或还有没有这样的法律条文可以依靠,先分开,分开看看生活会不会变好、感觉会不会提高,甚至更深刻地想一想,彼此是彼此生活的基石、锦上添花、还是快乐源泉?彼此的一切问题,是不是彼此造成的?
  上一次章澈给唐蕾打电话,听说人家去法国休假了。休假?休假!让我离开他和他的那一堆事情。然后劈里啪啦地吐槽自己家的男人和男人这一类生物。
  章澈在电话这头笑,祁越从电话里听到唐蕾说了一句,“和你说也没用,你家里就没有!”
  章澈于是笑得更开心。
  当然也有幸福的部分,比如李玉霏居然真的和小男友结婚了,章澈本来有意劝阻,谁晓得李玉霏见到两人的停顿和沉默,立刻补充一句,“你放心,我公证了。”
  也不光是钱,可是除了钱又有什么是真的可以收回的呢?不要思考,不要衡量,因为不能衡量也不值得太多的思考,爱就投入。
  两人去参加了婚礼,草坪婚礼,鼓掌的时候最起劲掌声最大声。看着两人手挽手,看着李玉霏的幸福和英俊男孩脸上的骄傲,她们两个好像最能感同身受。其实爱何必要选对象?一定要种种规则和预设条件的恐怕未必是真的爱情,爱情是那种选择的副产品,是那种选择的装饰。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渴望,那你是幸福的,是幸运的,是燃烧过的人生,是尽有的人生。
  祁越那群朋友里,有人娃渐渐大了,一边考虑换大一点的房子,一边安慰生命里第一次接触与好朋友因为升学而别离的小女儿;有人开始准备养娃,先从养自己开始,但是心态又放得宽松自然,全无紧迫,倒也好,从生娃开始就松弛,后面养娃也有希望健康顺利。
  当然更多——这一点上祁越总是取笑他们,大家也彼此取笑——不是在加班,就是在跳槽。就是离职变了自由职业,还是画图画出颈椎病。
  安心搞事业?并不算安心,只是也没有别的麻烦可以搞。一度有些朋友现房买到手,立刻进入装修的麻烦,还不如去搞事业的麻烦。
  章澈依旧留在她的位置上,周淳一度脑子抽抽,说给她期权,她哭笑不得,说价值不大——这种企业又不会上市,上市了反而不好操作——又笑周淳,怎么合规又忘了,位置又忘了,只剩下初心了?
  她从未告诉过周淳自己还有那份录音,但也没必要拿出来,强大的武器都是藏着的,她也不需要它来威慑谁,所以最好永远藏着,永远不用。
  周淳笑笑,挠头,十分真诚地感谢了她这么久以来的工作。她一愣,不及细想,只是从心底冒出来一句话答道:“我也有我的初心啊。”
  我也真的不是为了你。
  只是幸运的志同道合罢了。
  只有祁越加倍忙碌。升职之后她的工作难度和强大远大于过去,责任跟着走,麻烦也就几何倍增加,渐渐越来越理解到“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的重要性,遇到困难,第一件事都是想办法,先维持住感性与情绪的停滞去思考,哪怕生气也能一边生气一边想办法。但是人不可能一直当高压锅,情绪不会永远不滑坡。总有一些事情让人不可忍耐、又不得不接触,久而久之情绪来到低谷的时候,整个人都只想置身浓稠的黑暗中,消失,隐没,甚至情愿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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