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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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人前非要紧紧贴着主人的狗,少一秒钟宣誓章澈的主权都不行,这就是她被爱着的证明。
  如果章澈反过来要求自己的表现爱意、展现她是怎么被爱着的,祁越会更满意。
  说起来也有点过于浪漫主义,她想到与章澈的此类互动,别人是被伤害还是萌到都不在乎,自己先被自己萌一脸。
  这天早上走入办公室的时候,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全是因为章澈早上起来懒洋洋的吻而冒出来的粉红色泡泡。
  美得你,她对自己说,忘记也罔顾昨晚“玩”到挺晚的疲倦。
  结果刚在办公室坐下没多久,正面对着电脑准备回顾昨日安排今日工作,忽然听得一声喊,是上司呼叫那位和自己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大哥,一开始人还没来,过会儿来了就被叫进办公室去。门一关,也只是关住了内容没关住调门,隔着一堵墙,声音要绕一扇门,她都能听见上司难得强硬而不快的语气,末了男士出来,女士在后面喊一声“十一点半给我结果”,男士答了一声几无情绪的“好”。
  哦?她对内容谈不上敏感,有时候甚至完全不关心。虽然现在大家被迫搬到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样工作两个人管,就算管理范围有差异,对比也是直逼眼前。幸好——她有时候想——是对方搬家而不是自己,自己不见得有心理优势,但至少不舒服不是自己的。
  早上她忙着干完手上的事——严格地讲,算是两家要合并之前对对方人事基本情况和管理方式的二次梳理,这事儿是躲着那班人马干的,否则总归有点不信任在里面——提前干完,想给后面几天腾点时间,周末再出去玩玩,正要去吃饭,突然上司一声,她只好拜托同事带饭,然后转身走入上司的办公室。
  还没进去,就听见女士的高声斥责,“一个上午都没有结果!打个电话是有多难?!文件怎么写也不知道,不知道不会问吗?”然后又叫她。
  哦哦——
  “你把文件打包给祁越,然后你就不用管了,去吧!”
  男士说了一声更无情绪的“好的”然后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也没说话。她自问观察微表情的能力一流,看这人也觉得他啥都没想,甚至别有一种事情离开自己的微微的轻松。
  “关门?”走进上司办公室时,足音不闻,人也走远了。
  上司从屏幕前移出视线,“外面有人吗?”
  “都吃饭去了。”
  “那不关了,”上司视线收回,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屏幕上的OA页面、excel表等等,“谈不上丢人了。”
  她不便评价——这时候倒还是要讲些忌讳——坐在上司面前,无须说话,像只安静的牧羊犬,歪着脑袋等工作。
  “是这样的,领导想要把新楼三楼的那个咖啡店,改造一下,变成牛排馆,要高级,要专业,要对标一线城市的顶级。”
  她心里谈不上咯噔,只有一声“啧”。
  “别忙着鄙视,”上司说,太熟悉以至于一眼看穿她的想法,“现在装修在设计了,设备在买了,我们要的就是人。人员名单我基本上有了,现在要做他们的资格审查,联系去学习的地方,整个事情还得上个会。领导重视,因为董事长重视,到时候我去联系北京的酒店,你把所有文件做出来,今天就做出来,特别是学习大纲,要学什么、怎么学、怎么考察,你全部搞定。”
  上司一边说,她一边点头,撕了一张上司的废纸便条记录下来,听完说好,起身就走。回到电脑前,先把流程性文件写完,内容全部放附件里,打开花名册做简易名单,填好上会议题的OA流程等着发起,然后开始做最复杂的工作:学习计划。
  她懂一些西餐,毕竟她学过,而且当时烹饪课更多是在后厨工作,整整做了一个月的主菜大厨,吃喝玩乐的知识更不缺乏。但是专业的牛排烹调的知识,她也不算精。久远之前,阵容豪华的吴宇森版《赤壁》里,金城武演诸葛亮,口头禅就是“略懂”,舆论引为笑谈。现在想想,略懂就是最好的状态。她现在喜欢李清照在《打马图经序》里的话,“慧则通,通则无所不达;专则精,精则无所不妙。故庖丁之解牛,郢人之运斤,师旷之听,离娄之视。大至于尧舜之仁,桀纣之恶;小至于掷豆起蝇,巾角拂棋,皆臻至理者何?妙而已。”
  妙而已。
  李清照在这篇文章里写的是自己会玩什么,也是聪明人极高的傲慢了。然而她喜欢,而且她最喜欢就是这种通达之妙,妙是可以给人以自我的享受的。
  于是她一个下午几乎没有挪窝,专注地在自己的工位上听着音乐编纂学习手册。学习什么,怎么学习,如何每天考核,把笔记和考察留在一张纸上,手写,那么这一本就得打印,打多少开的,A4的,A4行不行,就不要费事……
  她放进去的是自己有的一切知识,无论是专业学来的,还是兴趣吸收的,以及对人性对学习的种种了解,从前菜到主菜到甜点到餐礼到酒水,从文本设计到结构设计,一直专注,几乎就没有了时间感。
  它在流逝,这残酷的流逝构成每个人由生到死的不归路,所以那又如何?就投入地活,尽情掌握眼前拥有的这分分秒秒。
  第五十三章
  其实能让她找到心流的事情在别处,好好工作满足的是对责任感的自我要求和需求,偶尔投入地工作能够给她近似心流的感受,但可能工作始终是工作,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全情投入,她是可以半路再接一接电话看一看电影的,工作的难度和吸引度都达不到产生心流所需要的程度。
  上司的效率不错,找到对接人然后立刻把微信给她。她也不等着,打招呼问好然后上来就提问题。很多人从没去过英国,却会患上英国人的社交拘泥症,好像不等到稍微熟一点,或者多说一大堆客套话,就不能进入主题,好像直接一点直爽一点是不礼貌的。浪费别人的时间不是更加不礼貌吗?英国人的社交拘泥,以她很久之前看的三联的那本书来说,她觉得就是一种印在骨子里的对贵族阶级的崇拜。贵族阶级有闲有钱,所以有的是支持自己有话不直说的成本,而且在漫长的某一阶级由活土匪泥腿子变成贵族(比如伊凡大帝手下的农奴主们在涅瓦河畔的豪宅里和牛羊睡一起,把豪华卧室睡成土炕)的过程中,总是从毫无礼节随便来逐步变成繁文缛节以彰显阶层,无不如此,简直可谓极有意思的人类学现象。但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了,是工业时代之前,现在这种取向似乎已经演化为对仪式感的追求,而工作里大家追求的是马克斯·韦伯所深感担忧的源泉:纯粹的效率。
  办完事远比所谓的实际上非常客套的礼仪重要。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得简单、直接、有礼貌呢?作为一个本性里急性子的人,她总觉得浪费别人的时间才是更大的不礼貌,而光有礼貌没有实质的交往是纯粹的油滑,还不如让人觉得靠得住,靠得住远比礼貌来得有价值多了。
  直来直往,唾沫落哪片地都是个钉儿,这才是有价值的,对所有人都有。礼貌只是衣裳。
  她很自然地向对接人提问题,提得也精准,明确告诉对方“您给我个什么什么我自己研究也成,横竖到了还有个现场学习调整的阶段”,并自动根据对方地道的老北京口音调节成了北京人喜欢的文字方式。顺手——真的完全是顺手——给对方捎带解决了好几个人员信息和具体安排的问题,等于和她一个人交流就解决大部分问题、基本敲定后续的工作时间表,60%的工作十分钟干完了。
  做完了,打印完了,检查了三遍,一抬头,天色已蓝,正是她从琼·狄迪恩那里学来的最喜欢的蓝夜时分。此时才有心情聆听,发现周围寂寂,六点半,那位大哥早就走了。
  幸好早就和章澈说过要加班,且章澈也加班。
  她一样一样拿起文件,顺路就整理了一下一会儿汇报的内容,然后走向上司的办公室。一进去,文件一递,顺便说刚才和某某已经对接好、手册里什么什么是按照对方的实际情况编的、其他是我编的、还和某某顺路落实了什么事、过会的文件电子版已经发你微信了,“打开来看看。”
  人就是这样的,她想,有时候被说服了就会照着做。
  未几,上司看完,笑着说了一句,“有你真省心啊。”
  对方笑着,她倒看见对方眼睛里的血丝,“眼睛。”
  “嗯?”
  “休息啦,下班啦,看你,满眼血丝。”说着倒是坐下来,好像也觉得累了,顺路一起带着上司休息。
  上司一笑,叹口气,开始整理文件,“幸好有你,不然我还要亲自搞这件事。就这么一点事,我还没让高海洋去做手册,就是对接联系人、落实情况然后做上会文件,三天没做完,三天!”
  嘭,厚厚一沓开会文件在桌面上怼了又怼。
  “唉!”
  由于存在直接竞争关系,她也不好表示自己也觉得这很恶劣;但毕竟又和领导有很好的关系,不说两句等于放弃吐槽,有损友谊,于是抓住最容易吐槽的一点:“人家拿的够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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