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燕别序不再管她,而她也失去了独自存活的能力,那她一定会过得比幼时还要糟糕,薛遥知不会容忍自己只靠男人生活。
燕别序一怔,这才将银票收好,他认真道:“抱歉。”
“不过年后我要修新屋子,我们的家你自然还是掏银票的哦。”薛遥知又笑着说道。
燕别序点点头,然后说:“我陪你去花城吧。”
燕别序会飞,有他带着,她就不用在花城过夜了,她便没有再拒绝,跳上诛雪剑,往花城的方向去。
将酒交给了胡媚娘后,薛遥知有些抱歉的说道:“因为我住的地方出了点事儿,所以下次来送酒得开春后了,等我酿好了第一批酒,就立刻给你送过来。”
虽说蜜山上现在冬日里也生了桃花,不过薛遥知没打算去动那些桃花,还是等春日里第一茬桃花长出来再说。
胡媚娘是知晓薛遥知是从蜜山来的,前段时候蜜山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花城里也有了些风声。她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随你什么时候送来,记得给我送就成,倒是你,我记着你提过你就住在山里,那边出了事儿,你没受伤吧?”
“还好。”薛遥知笑了笑,没细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跟前嘛。”
“那便好。”胡媚娘掩唇一笑,又瞥了眼远远站着的燕别序:“那是谁呢,好俊俏的公子。”
薛遥知道:“我未婚夫。”
“几时成婚呢?”
薛遥知顿了顿,回答:“明年。”
“那可得记着给我递请柬哦。”
“好。”
离开娇靥楼后,薛遥知说起她还要去一趟驿站,燕别序没陪她一起,只说他还有些东西要购置。
薛遥知便自个儿去了驿站,将新写好的信交给了驿站的信差:“劳烦您了,依旧是七日一封。”
“好嘞,您放宽心!”
出去的时候燕别序已经在等她了,她走过去,和他说话:“你去买什么了呢?”
“菜谱。”燕别序说。
薛遥知愣了愣,笑开:“我觉得你的厨艺已经很好啦。”
“学无止境。”
真不愧是仙君啊,学什么都如此勤勉。
燕别序又接着道:“我还给你买了衣裳。”
“什么样的?好看么?”薛遥知发问:“怎么给我买衣裳都不带我呀。”
“那我们再去趟成衣铺吧。”燕别序兴致勃勃的牵着她的手。
薛遥知失笑:“算啦,下次下次,我们先回家吧。”
“好。”
回家后,薛遥知也没闲下来多久,她和正在修炼的燕别序打了声招呼,便牵着大毛,打算去看容夫人。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燕别序听了就想跟着她一起去,被她拒绝:“我正好要带大毛溜溜,你不要那么粘人嘛。”
燕别序还是第一次被说粘人,他哭笑不得,倒也没有再跟上去。
薛遥知骑着她的小毛驴哒哒哒的往毓山走,刚到山脚下,便见侍卫打扮的人从山上冲出来。
那侍卫见着她,双眼一亮,冲到她面前,匆忙的说:“薛姑娘!属下正要去找您,快——夫人她,不行了。”
薛遥知一愣,她从大毛身上下来,将大毛交给侍卫后,便飞快的跑上山。寒冷的冬天,她硬是跑出了一身的冷汗,山庄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冲了进去,穿过尽是枯萎残花的抄手游廊,容夫人的院落映入眼帘。
整个山庄都乱做了一团,来来往往的侍从和医师行色匆匆,在院落里进进出出,云袖抹着眼泪从卧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冷掉的水。
薛遥知走过去,张口便问:“云袖姐姐,容朝回来了吗?”
“未曾。”云袖哽咽道:“薛姑娘,快些进去吧,夫人除了念叨着少爷,就是在想您了。”
薛遥知冲进卧房内。
这卧房里的温度很高,浓重的药味熏得人眼前发黑,薛遥知顾不得太多,跑过去便见容夫人脸色惨白、形销骨立的躺在温暖的床榻上,容老爷守在妻子的身边,已是两鬓斑白。
见薛遥知过来,容老爷声音嘶哑的说:“知了,过来同你义母告个别。”
薛遥知强忍着鼻头的酸涩,她坐在床边,握住了容夫人冰冷的手。被她握在手上的那只手,已经成了皮包骨头,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义母!”
“知了、知了……”容夫人吃力的勾起唇角,艰难的说:“正想着你,你便来了,许久不见你了。”
前些时候蜜山出事,容老爷虽然知晓,但封锁了消息,并未让容夫人知晓,怕她承受不住。
“义母,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来看你。”薛遥知哽咽道:“怎么,怎么这么突然……您一定会没事的,我看见好多大夫,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
薛遥知一边说,一边去摸容夫人的脉搏,她的心中已经绝望。
容夫人想帮她擦掉眼泪,却没有力气,她慢慢的说:“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晓,我只是……只是担心阿朝,我收到他的信了,他去给我找大夫了……可现在天气这么冷,我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知了,你和阿朝关系好,他有和你说过,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容朝很快就回来了义母。”薛遥知匆忙的擦了擦眼泪,她说:“我来时碰见了给您送信的信差,我看了信,他说他明天就回来,您等等我。”
薛遥知冲出卧房,很快返回,手里捏着一张信纸:“信拿来了,我读给您听,好吗?”
容夫人温柔的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看着空白的信纸,滚烫的泪珠摔在信纸上,她的声音在发抖:“阿娘,今日我已带着大夫回到了沐青州,途径青城,便是冬日,青城也依旧繁花似锦,百花盛放。我于青城折花一枝,欲归来时放在阿娘床边,愿为阿娘,驱散病痛,愿我阿娘,长命百岁。”
“阿朝要回来了——”容夫人的眼神逐渐浑浊。
薛遥知重重的点头,她说:“对,容朝马上就回来了!您一定要坚持住!”
容夫人断断续续的说:“阿朝要回来了,我也开心,知了,不要哭了,我这身子,已经活得够长了。”
“您会长命百岁的,容朝带来的大夫很厉害,一定能治好您的。”薛遥知哭道:“您等他好不好?至少,再看看容朝。”
容夫人“嗯”了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眼睛依旧僵硬的睁着,里面的神采却在逐渐涣散。
容老爷回到妻子身边,薛遥知又想往外冲,被容老爷制止:“容朝不在,你代他向素婉送行,不要走。”
薛遥知:“我想去——”
找容朝。
然而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容老爷握住妻子僵硬冰冷的手,温柔的说:“素婉,不要撑了,如果难受,就闭上眼睛吧。阿朝已经长大了,知了会陪着他的,你要放心。”
薛遥知愣住。
容夫人吃力的转动着眼珠子,看着她的丈夫,唇角艰难的勾了起来,她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吐出了一个“好”,便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容老爷痛苦的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落在与妻子交握的双手之上。
薛遥知怔然,双眼已尽数被泪水模糊。她几乎站立不稳,无尽的悲伤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让她窒息。
……
容夫人去世了,容朝没能赶回来。
容夫人的灵堂设在山庄,停灵七日,整整七日,不见容朝。
第八日,容夫人下葬。
容老爷遂了容夫人的心愿,将她葬在了蜜山最清幽之处,桃花神的恩泽尚存,蜜山上依旧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无数的桃花飘落在那座坟墓之上,像是自墓碑上,开出了花。
薛遥知一身缟素,替容朝送了容夫人最后一程。
容老爷跪在妻子的墓碑前,轻抚着那块冰冷的墓碑,许久,才不舍的站了起来,同薛遥知说:“知了,这几日谢谢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薛遥知的声音沙哑。
“我知晓,你做的不止这些。”容老爷凝望着妻子的坟墓,神情温柔:“你替容朝写的那些信,让素婉坚持到了现在,谢谢你。”
薛遥知愣住:“您都知道啊……”
“往后容朝,也要你多照顾了,我——”容老爷的话尚未说完,身后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满身狼狈的少年冲了过来,他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一样,鞋都跑丢了一只,直到跑到容夫人的墓前,他才骤然停住脚步。
多日不见,少年看着长高了一些,却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他满目茫然,看着薛遥知,又看着容老爷:“爹,我阿娘呢——我找到治阿娘的方法了!我前两日就该回来的,可是……”
容老爷打断容朝的话,他沉声道:“既然来了,便和你阿娘告个别吧。”
容朝盯着那块墓碑,几欲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