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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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京城,阔别六年之久,他们一家人终于回来了。
  叹口气,放下帘子,他袖着手靠回了车壁上。
  其实当初离开时,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这么快便返京,甚是做好了永无回京可能的最坏打算。
  而如今这一切都是托了谁的福,自是不言而明。
  可这心里头,若有似无地沉重,总像有块石头坠着似的。
  薛贞柳拍哄着怀里熟睡的小女儿,累了这一路,好不容易才睡过去,生怕将她闹醒。幺女是在岭南时才生下的,她和姐姐都还没有见过面哩!
  “太好了,这下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可以团聚了。”
  她唇边绽开个轻柔的笑,闪着碎光的眼中满是希冀。
  颜荣清了清嗓子,身子挺得板直,又开始拿起腔调来:“你之前的意思是,咱们这一进京就要给雪儿张罗婚事了?”
  “那不然呢?”薛贞柳睨他一眼,“我和章越这定亲书都签了,雪儿也都十八了,再不赶紧地嫁出去,你预备把她留到什么时候?”
  虽则她打心眼儿里也舍不得女儿,可雪儿年纪确乎不小了,再留在家里,都要生出闲话来了。
  颜荣用力抽了抽鼻子,那嘴角左右扯动,斜眼看向外头,心中只是愤愤不平。
  薛贞柳余光瞥到他这幅模样,暗自好笑,啧他一声:“你摆出这幅脸子,是要做给谁看呐?”
  “就做给他章越看的!”他不自觉拔高了下声音。
  薛贞柳吓得忙去捂小女儿的耳朵,横他一眼,“你小点儿声,生怕吵不醒菱儿是怎的?”
  颜荣很快地闭紧了嘴,可只那副愤恨的神情,依旧没有收敛。
  “我告诉你,他章越想要娶我女儿,可以。可也别怪我这个做岳丈的,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哎呦呦呦!”薛贞柳撮着嘴,连连应和几声,语气满是促狭:“咱姑娘还没嫁出去呢,你这倒是先摆起岳丈的架子来了,美得你。”
  “哼。”不理会妻子的揶揄,他鼻子哼出一口冷气。
  “吁——!”
  马车忽然停住。
  “姐!”
  坐在外头的颜春禹“咚”地一声跳下车板,颜荣急忙忙掀帘去看,却见儿子正打着飞毛腿,朝一个身姿婀娜的少女扑过去。
  颜荣挣着双老眼去瞧,瞧不清少女真切的面容,只看到她一袭宝蓝织金斗篷,越发衬得肤白如雪,娇小的身形清癯婉约,在这肃杀的天地中,美得鲜艳明媚。
  她身后除了高大的芳嬷嬷,还立着一个人。头戴方巾,身着深色茧绸直裰,恭谨地袖着手立在一旁,瞧模样,约是个管家之类的人物。
  姐弟两个抱在一起,激动地说了几句话,颜春禹便兴冲冲牵起她的手,往马车边上带。
  冬宁被弟弟带着,径直往马车边去,她看到车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妇,那自然是她的父母没错了。
  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竟越是挪不动脚步了。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这条路她走得好漫长,在被迫离开父母身边的这段时日,她一个孤女远在京城,其中究竟有多少心酸滋味,又如何道得清、说得明?
  还未走到父母身边,泪水已然坠落。
  颜荣抖着手,踉跄着往前两步,一把抓过她的手臂,这才看清早已长大成人的宝贝女儿。
  “爹……”冬宁一开口,便止不住泪水狂流。
  “雪儿……是我们雪儿啊……”颜荣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想要抱抱她的,可又思及女儿现在大了,要避嫌,遂只是用力抓着她的手臂,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将女儿看了个遍。
  “是我的雪儿啊……我们雪儿都长这么大了……好漂亮了呀……我的雪儿啊……”他又笑又哭的,那脸上走马灯似的变换,嘴边的胡子直抖,一双老眼泪糊满了泪水,“是爹爹不好……爹爹对不住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他说着,更是老泪纵横起来,抬起袖子,眼睛用力往上按,擦拭着泪水。
  薛贞柳本都被父女俩闹得出眼泪了,可一瞧颜荣这连哭带笑的模样,又觉出几分滑稽,那点子伤感便也淡去了不少。
  一番叙话过后,冬宁哽咽着牵过母亲的手,“娘,一会儿进城,咱跟着这位何管家便是。”说着,手指了指身后那位端立的男子,他适时地朝颜父颜母鞠个躬。
  夫妇俩齐刷刷疑惑地看向他。
  “老爷、夫人,章大人今日在宫中当值,实在脱不开身亲自前来迎接,有失礼之处,还托我代他向二位致歉。”
  “哎,无事,无事,阁老国务繁重,我是知晓的。”颜荣对此表示宽容。
  “知你们远来不便,章大人已在城中找好了一处院落,可供您几位暂时落脚。”
  “哎哎哎。”颜荣听后连连摆手,“这怎么成呢?怎么能叫他花钱呢?!”
  谁知那管家竟是淡淡一笑,客气体面道:“老爷误会,章大人的意思是,替你们联系好了一处院子,房东也已经在候着了。若是您几位瞧着这院子舒心,便可自行与老板签下合约。可若是不满意,无事,也可先在章府落脚,从长计议。”
  “啊……啊,这样啊。”颜荣自知会错意,有点尴尬,摸摸鼻子,“如此,挺好,甚好。”说到底,钱还是要他们自己出,章凌之只是帮看好了院子。
  原来这章凌之的安排,却也妥当,既替他们行了方便,也没有越俎代庖、叫人感到冒犯不适。
  薛贞柳倒是满意,觉他果然行事周到,这下竟又对他多出几分好感来。
  颜家一行人终于又整整齐齐地回了京城。
  章凌之替他们相看的这处院落离着颜荣当值的工部衙门不远,这一条街,多的是来京当官、却又暂无条件置房的小官吏们,环境自是不差,价格却不算低。
  尤其这是一出三进的院落,规模还不小。但以颜荣的俸禄,若是想要住个条件好点的,咬咬牙倒是也能租下。
  院落宽阔整洁,打扫得井井有条,这屋主一看便是个体面人。跟他聊上几句便知,果然个老京城了,祖上几辈就在此定居,让后世子孙靠着这处祖产也能吃上饭。
  这家中的话事人是薛贞柳,屋子还得她拍板来定。她看过后很是满意,就是这价格……叫她有点望而却步了。
  那屋主见他们在价格上犹疑,立刻开口给出了个大折扣。
  薛贞柳听后诧异,但随即有点明白过来,或者是屋主要借章凌之的势,或者是章凌之会给他把那个折扣填上,总之的,他肯定在背后安排好了。
  “成!把合同拿出来,我们签。”
  既然未来女婿如此费心安排,薛贞柳自然是欢欢喜喜、大大方法地收下他这份好意。
  毕竟能有个漂亮的大院子住,谁还愿意抠抠搜搜地一家八口去挤那小院子?
  哦不,这往后啊,就是一家七口了,雪儿可不和他们住了呢。
  “雪儿,成婚前这段日子,你是怎么打算的?”薛贞柳叫颜荣指挥人搬东西去了,她则握着女儿的手,严肃地谈话来了:“这论理说,你还不是他章家的媳妇,现在爹娘都回京了,你是不是也该搬过来住了?”
  冬宁低头赧然,莞尔一笑,“阿娘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一会儿回去,简单收拾几样东西,这段时日就先在
  家里住着。”
  “什么叫简单收拾几样?”薛贞柳听她这话就直皱眉。
  冬宁努努嘴,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在章府住了那么些年,杂七杂八的东西可太多了,这反正都要嫁过去了,与其大费周章地来回搬动,不如就叫那些不急用的物什先放着,捡几个紧要的带来便是。”
  薛贞柳听后一愣,又是气又是笑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我看你呀!这是人还在这儿,心早都飞过去了,早把你自个儿当他章越的媳妇儿了!”
  “哎呀娘!”听不得她说自己是他“媳妇儿”了,又晃着她的手臂撒娇,“您说什么呢?我的心当然还是贴着您的,我这辈子都是跟我娘最贴心了。”
  薛贞柳被她闹得,竟是仰头笑出声,笑中又带出些泪来。
  好呀好,只要她的宝贝闺女是幸福的,有些前尘往事,何必细究?亦何必执着?
  章凌之派了好些人手过来搬东西,又有何晏在一旁帮着张罗、安排,东西一个下午便归置得七七八八了。
  芳嬷嬷熟悉了一下厨房,去外头买了点新鲜的肉菜来,袖子一卷,就开始了在新家厨房的第一顿晚膳。
  这晚膳热闹得紧,一家人都团着冬宁,似有说不完的话。
  岭南出生的小女儿睡醒了,总是睁着双大眼,奇怪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自己被要求叫她“姐姐”的人。
  冬宁虽是第一次见小妹,可天然有股子亲切感,总忍不住伸出手去,逗弄着要抱她。
  可小娃娃是个认生的,冬宁一将她抱来腿上,她便咧着嘴哭叫,非要窝回母亲怀里。冬宁哭笑不得,只好更加卖力地逗她开心,好搏她一个青眼相待。
  院子里正热闹着,丫鬟翠枝竟是迎了一个人进来,惊喜地唤道:“老爷!夫人!有客人来啦!”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但见翠枝身后跟着一个人,一身竹叶青纻纱长衫,碧玉簪绾起乌发,高挑挺拔,行止间端稳如山,却又偶有几丝闲散的风雅之态。
  他这身瞧着并不威严,特地换下官服才来的,可眉宇间那股子独断的气势,怎么也掩不去。
  “哇——!”
  伴随着颜春禹低低的赞叹之声,颜荣已然站起了身。
  薛贞柳察觉到丈夫迅疾的动作,心下一提,到底还是怕他折辱章凌之太过,毕竟自己此前可是拿刀对过他的,这要是颜荣再来一出冷脸相对,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真恐这章凌之心中有隔阂。
  怎么说,以后也是要结亲家的呀。
  颜荣一鼓作气,挺起胸膛,迎面而去,章凌之正巧下了台阶,也缓缓走来。
  可越靠近,章凌之身上那迫人的气场便越强烈,他分明未置一词、面容清淡,甚至称得上和气,可颜荣就是莫名的,像被扎了个孔的皮球,那刚鼓满的气渐渐就泄得差不多了。
  “章阁老!贵客贵客呀!”他手中作着揖,满脸堆笑,口中客气地寒暄。
  身后的薛贞柳:“???”
  闹了半天,就这?!!
  虽是不希望他二人起冲突的,但颜荣这过于没有骨气的谄媚表现、前后不一致的言行矛盾,还是令她气得直咬牙,手中的帕子都快要绞断了。
  “出息!”她暗自骂道。
  “怎么了?阿娘?”冬宁瞧着两个男人终于会师,面子上倒是一派和气,没有闹出什么难看的场面,长舒了一大口气,这才注意一旁母亲的异常。
  眼见得丈夫已经快要将未来的女婿迎过来了,她缓缓出一口气,调整着表情,靠在女儿耳边悄声道:“还好你男人是个有本事的,否则若是像我,摊上你爹这样的,那真是要跟着他,受一辈子窝囊气!”
  几位家眷也已经纷纷起身,以示迎接,冬宁看着母亲口中自己家那位“有本事”的男人,不自觉就红了脸蛋子。
  奇怪,明明跟他能做的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可这下夹在家人中间,再去见他,却感觉,确乎又是不一样的。
  这闺阁女子待嫁的羞赧之情,竟是不觉间悄然攀上了心头。
  章凌之凤眼淡扫,见小姑娘竟低着头不去看他,脸上还飞着两团红云,紧挨在母亲身旁,这矜持羞涩模样,哪里还有夜闯他房间的大胆恣肆?
  这小丫头,当着父母和他,还有两幅面孔呢。
  唇角不由弯了弯,很快又收敛起来,向薛贞柳拱手行礼。
  “颜夫人,好久不见。”
  “是是是,又见面了,我瞧着章大人,比之前竟是又英武神气了许多。”薛贞柳这次存了跟他结好亲家的心思,也想把过去的龃龉揭过,说话都倍加客气了起来。
  但这话也不全然是溜须拍马的,权势养人,他瞧着实在比之前因侄儿之事颓丧的模样,要振奋多了。
  寒暄了几句,颜荣又极其热情地介绍起家里的宝贝们,“这位是犬子,颜春禹;这位是岭南出生的幺女,颜夏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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