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萍姨是真正感激祝晴和放放。
有时候她甚至会恍惚,觉得是他们给了她一个家。
安安稳稳的家。
“对了,晴晴。”萍姨压低声音,“少爷仔在学校好像和同学闹了点小矛盾。”
祝晴的筷子停在半空。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放放经常提起的两个好朋友,金宝和椰丝。
“是个叫阿卷的小朋友打了小报告。”萍姨解释道,“少爷仔午休室偷偷换了位置,想挨着金宝睡,结果那个孩子举手告诉老师。”
在大人眼里,这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于小朋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祝晴突然想起昨晚放放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他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因为外甥女太忙,错过了倾诉的机会。
卫生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祝晴走过去,看见放放背对着门,小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愣了一下。
这小孩的耳朵灵得像顺风耳,该不会是听见萍姨的话,觉得委屈了吧?
祝晴走过去,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弯下腰轻声问:“你怎么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洗手台上的牙膏。
宝宝的儿童牙膏快用完了,萍姨忘记补货。此时他正用两只小手使劲按压着牙膏管,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这是——”祝晴探头看去。
“心肺复苏。”放放宝宝一本正经地回答,两只手交叠着往下压,表情格外认真。
祝晴帮他把牙膏挤出来。
小不点刷牙时,听见外甥女问起幼稚园的事。
“你说阿卷吗?”少爷仔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随即挥了挥手,“就是个无聊的小孩而已。”
……
幼稚园里的阿卷,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小古板。
他总是板着一张小脸,双手背在身后,像模像样地在教室里巡视,活脱脱一个迷你版纪律委员。
盛放、椰丝和金宝的三小团体平时与这位小古板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偶尔在他打小报告的时候,小少爷会中招,可是对他而言,被纪老师念叨几句根本无关痛痒。
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小朋友们围在儿童游乐区。
像是滑滑梯这样的活动,盛放不屑一顾。曾经半山的盛家别墅小花园,爹地找人给他建了豪华版超长滑梯,少爷仔嫌弃那个需要爬很久才能登顶的玩具,几乎没有上去玩过。于是后来,超长滑梯被闲置,虽然每天有人细心擦拭,保持得光洁如新,却是小花园里最寂寞的存在。
至于幼稚园里这个简陋的滑梯——
金属支架已经掉漆,滑道短得可怜。小朋友们排很久的队,终于爬上去,还没坐稳,“咻”一下就下来了。
“幼稚。”放放撇撇嘴,却在金宝的怂恿下,不情不愿地加入了排队队伍。
滑下来的瞬间,放放小朋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彻底沉沦。
原来大家抢着玩的时候,这么有意思!
“哒哒哒”爬上阶梯,“咻”地滑下来,这样的动作,他重复十几次,乐此不疲。
放放坐在滑梯上,朝下面的小女孩招手:“椰丝来玩啊!”
小椰丝站在底下,鼓着脸蛋摇头。
又是“咻”一下,盛放滑了下来,跑到朋友身边。
听椰丝宝宝说完,他才知道,原来她穿了小裙子。
她今天穿着粉色的蓬蓬裙,不能玩滑滑梯。
“换裤子就好咯!”
“这样就不漂亮啦!”
盛放歪头:“穿这样怎么拿枪呢?”
“我又不拿枪。”
“你难道不想当警察吗?”盛放瞪圆了眼睛,一脸不解。
“我想当model!”椰丝宝宝的小奶音甜甜的,说起理想,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光。
这个回答让放放大受打击,居然有人不想当警察。
一定是他的《幼儿版警训》没有宣传到位。
“金宝呢?”
“我是暴发户啊。”金宝理直气壮地说。
“暴发户又不是职业!”
纪老师在不远处听他们聊天,憋笑憋到连肩膀都直颤。
金宝深思过后回答:“爹地妈咪说了,我长大只要会指挥别人干活就行。”
“金宝,我们做孩子也要有理想啊!”放放苦口婆心地劝说。
秋日的阳光笼罩着宝宝们。
他们并排坐在游乐区的长椅上,没有一个人的短腿儿是能够到地的,可谈论人生理想,表情却老成得像三个小大人。
金宝:“我的理想是卖雪糕,这样就有永远吃不完的雪糕了。”
椰丝:“我的理想,是卖草莓,我最喜欢吃草莓啦!”
他们俩好大方,承诺长大以后,无限量给放放提供雪糕和草莓。
无限量的雪糕和草莓,真是吸引人。他要把草莓切成星星形状,嵌在香草雪糕上。
盛放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太期待啦。
纪老师望着这温馨的一幕,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午后阳光将孩子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慢慢地,宁静温柔。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排着队走向校车。
突然,放放一个急刹车,蹦了起来。
“晴仔晴仔!”
原来是兆麟特批祝晴提前下班来接他。
阿John真的很仗义!
盛家小少爷变成一只骄傲的小孔雀,逢人就炫耀。
“我外甥女来接我啦!”
“外甥女——”
“来、接、我、啦!”
就在祝晴牵起那只软乎乎的小手时,BB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传呼机,一股强烈的直觉涌上心头。
会是许明远吗?
……
一个需要独自负担起孩子生活的单亲妈妈——
应该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能随时回复来电。
因此,祝晴直到晚上九点四十分才覆机。
在覆机前,她找出之前买的变声器。
这个叫作“幻音魔盒”的变声器,并不只会“变声”。
祝晴开启录音功能,在回拨电话时,将它贴近听筒。
“是盛小姐吗?”许明远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他们曾经见过面,仅有一面之缘,祝晴不认为他能认出自己的声线。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脆弱。
“你好,是医疗中心疗愈会的医生吗?”她故意停顿,像在组织语言,“抱歉这么晚回电,我刚到家哄好孩子睡觉。会不会打扰你?”
许医生的声音温和:“没关系的,你慢慢说。”
祝晴闭上眼,回忆案情细节。
一年前,初次接到这位心理医生的电话,死者游敏敏会说些什么?
她让自己的语气飘忽不定:“每天接送孩子去幼稚园,打两份工……”
“回家还要应付一堆账单。我——”
许医生耐心地等待她说完。
同时,他一直在用钢笔记录着,祝晴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
“真是辛苦了。”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你知道吗?很多像你这样的母亲,都会下意识苛责自己。总认为没有给孩子提供更优渥的生活,但不需要这么想。”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安慰的话语听起来如此平常,就像任何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询。
祝晴不禁怀疑,是她表现得太刻意,说错了什么吗?
又或者,这位心理医生有足够的耐心,他在慢慢等待猎物上钩,留至最后收网?
“疗愈会下周三有亲子活动,你可以带着孩子来放松一下。”
“我们有专门为孩子准备的绘本角。”
最后,她听见电话那头,钢笔笔尖在纸张顿住。
“不过现在,你应该去休息了。”
“照顾别人之前,要先照顾好自己,好吗?”
这通电话,在二十分钟后结束。
没有诱导,没有试探。
甚至,许明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他将她从潜在猎物名单中剔除了。
许明远始终以疗愈会的名义通话,甚至在结束时刻意强调“疗愈会随时欢迎你”,绝口不提他的私人诊所。
很显然,这位心理医生并不打算真正接纳她成为自己的病人。
但这一通电话,已经足够成为突破口。
晚上十点,放放已经熟睡,祝晴拿起车钥匙出门。
越野车在宽敞的道路上行驶,最终停在中环康恩医疗中心楼下。
夜晚霓虹灯闪烁,她仰头望向心理诊所的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那一晚,她就注意到,从许明远的办公室望出去——
恰好能将进出医疗中心的人群尽收眼底。
祝晴拨通了莫振邦的电话。
“莫sir,我需要申请协查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