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因为这个牙粉更好,用了点麝香、冰片等香料。
当然,麝香当真只是一点中的一点,一百多文的牙粉哪能指望能和贵人用的那般,有不少珍稀香材。
除非下了毒,要药死人。
但对寻常百姓而言,这也是难得的好牙粉了,元娘用竹木牙刷子沾了些,刷起来的时候,嘴里冰冰凉凉,很清爽。
待到洗漱完,元娘是真的清醒了。
这才坐到铜镜前,任由王婆婆妆扮。
她先是给元娘用梳梳头,接着则是用篦子一遍遍梳着,不叫有一点结。
但元娘的头发养得好,长及下腰,浓密乌黑,梳下去都是极通顺的,不会疼,对元娘而言就像活络头皮一般,松爽舒畅。
之后才是梳成髻,往上戴花冠。
这花冠乃是丝织品做成,色泽以红粉为主,后面还缀了左右两条丝带,刚好到脖颈那,若是风吹过,也是煞为灵动好看的。
做完这些,不过才费了大半个时辰。
真正麻烦的是后面,王婆婆在给元娘簪花。
花都是昨日买好,用水仔细将养着,今日拿起来还开得娇嫩。为了显娇俏,都是一小朵一小朵的应季花,最多的是报春花,它的颜色最为丰富,簪花好看,有粉红、白、黄,还有少许迎春花和淡白山茶花。
簪花,既要簪满头,花色繁杂,又要有主次,不显俗气,十分考验人品赏的能耐。
王婆婆作为曾经的高门贵女,自是不必担忧。
她的眼光可是锦绣绮罗堆叠出来的。
后面又稍稍给元娘描眉,涂了点口脂,连粉都不必上,就尽够了。
她生得美,纵然不浓妆艳抹,也不会叫满头春色夺了光彩。
这便是貌美的好处了。
彻底折腾完以后,天光早已大亮。
元娘坐在铜镜前发怔,难以相信镜中殊色姣美的窈窕少女是自己。
王婆婆见了,哑然一笑,原本想像平日那样,用力点一点她的额头,又怕戳着娇嫩的花,硬生生停了手,轻轻抚着她的肩,“羞不羞,哪有人看自己看怔了的。好了,快快收拾,我看窦家的下人已经在套车了,我们家雇的轿夫估摸着也快到了,别叫人家等,说我们失了礼数。”
这回出去,各家里只有窦家自己有马车,所以另外几家都是自行雇车马。
但是在郊外搭棚子的事,则是窦家揽下。
他们家下人多些,搭起来不费事。
*
各家在巷子入口那会合。
徐承儿一看见元娘就惊呼,“这是哪来的美人?”
她虽是真心感叹,但二人太熟络了,不免夹杂些浮夸生趣的感觉。
而且,徐承儿也是盛装,她穿的是嫣红长褙子,裙裳也是相应的胭红,十分娇美。而且长褙子的对襟嵌了珍珠,她脸颊、额间都点了珍珠,是汴京时兴的妆容。
在探春的时候,各家小娘子都是使劲浑身解数妆扮自己的。
到了城外,四处嬉闹游玩的小娘子们可比春色美。
窦家和范家的人也来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心照不宣,几个年轻郎君目光总是不自觉瞥向元娘。
旁人也就罢了,唯独是俞明德,他从来是目不斜视,但这回,倏然见到元娘,竟也呆愣在原地数息,直到边上的窦家长辈看不过去,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转头避开目光对视,就是脸侧早有红晕。
元娘自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只当是不知,也不看过去。
人齐了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街巷上到处都是轿子、马车,熙熙攘攘如一条长龙,全都是出城踏春的人,可谓热闹不已。
元娘和王婆婆坐在一个轿子里,她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瞧,平日里逛遍的汴京,好似又有了不同的景色,叫人禁不住一看再看。
王婆婆也没拦,横竖元娘现在也不是世家贵女,那么规矩做什么?
到了州城南往外,到处都是棚子,窦家人昨日去搭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还走了好长一段路。
正好在祥棋观附近,这里也有棚子,但是没有那么密集。
到了窦家搭的棚子时,众人下轿。
元娘自是立刻和徐承儿凑一块,两人看着附近的景色,徐承儿忽而指着一个亭子,好奇道:“那儿好多人,应是送人离汴京践行吧?”
元娘顺着瞧去,倒是看见了眼熟的人。
第61章
元娘看着那人的侧脸和背影,已经将人认出来了。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那人似乎动了,他要去边上折柳枝,也正是这一侧身的功夫,叫他能瞧见元娘这边的情形。
两边人说隔得远,倒是依稀能看清脸,说隔得近,并不能听见交谈的声音。
元娘下意识扭头避开目光,状若在和身边人说说笑笑,她不想让魏观发现自己在看着他。抓着徐承儿硬扯了些话,脸上的笑容灿烂,但手脚僵硬,甚至不敢大口吸气。
元娘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粉捏的小人,得受桎梏,否则动作大点就碎了。
她心里也没底,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头扭向正前,却见魏观也已经回去。
他折柳赠友人,正目送对方*骑马离去。
因为那位友人骑得有些远了,而且还戴了笠帽,同帷帽不同,笠帽沿边的布很短,只到耳下,估摸着是用来挡日头和风沙的。友人前边有仆人牵马,后面跟着几个家仆,穿着短打,用扁担挑起行囊。
若是远行,也不知挑担家仆会不会废了一双脚。
但自来如此,便是公卿府第也不可能让仆人乘车而行。
旁边的徐承儿早察觉元娘的不对劲,但她是好姐妹,自然不会拖后腿,就是没话,她也要配合的做出和乐说笑的样子。
现下见到元娘又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亭子那,徐承儿便知道是不用继续佯装交谈了。
她也跟着一块看过去,因为没有正脸,一时间倒是没认出什么。
徐承儿小心扯了扯元娘的袖子,低声道:“怎么了?”
除了元娘身后跟的万贯,还有徐承儿身后跟的香附,边上没有什么人,其他小娘子都齐聚在搭好的棚子前,看似和睦,实则还在攀比衣裙。
自然没空看向这边。
元娘这才小声道:“那边,好像有魏观。”
听见元娘这么说,徐承儿先是一惊,接着摩挲下巴,若有所思的说,“若要这么说,我觉得亭子边上有个身影还挺像文修的。”
两姐妹目光对视,都生出了些兴趣。
“方才他看见你了吗?”徐承儿问道。
元娘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转身的时候,我有点慌,就侧头和你说话,没看见他是不是望见我了。”
这可就为难了。
她们又不大可能自己上去,要见面打招呼,也得是他们过来才行。
正在这时,棚子里的几个小娘子比累了,索性来喊她们俩一块回去,说要去养种园看景色,那里一年四季草木茂盛,很值得一看,然后还能去玉仙观。
玉仙观是汴京人游春必要去的名胜之地,当然,附近能去的道观、园、楼、亭榭数之不尽。
但实际上,这几日只要是在汴京方圆百里之内,就不会有寂静的地方。
这些去处也会全都是人。
可既然出来了,不游园不上香,就太可惜了。
四处游玩,还要上香祈愿,最好能趁着好签文得个好郎君。
*
一行人说走就走。
虽然都是小娘子,但是粗略数来,有好几个呢,而且身边还跟着婢女,周围纵有繁盛花木,也不至于遮挡视线。
再说了,青天白日,而且处处是人,便是年轻的娘子郎君想偷偷幽会,千辛万苦寻了个僻静点的地方,一抬头一转身,也会发现树丛里有结伴小娘子在采菇的身影,草丛里有小郎君在趴着捉蟋蟀。
看似无人,处处是人,在探春的日子里,任何勾当都无法在汴京附近百里内被掩盖。
窦家棚子搭得太晚,元娘一行人走了许久,沿途见到的都是在给友人践行的,不少都是外出做官的人。
文人们讲究诗情画意,也不肯去附近的宴宾楼,非要在草地上铺布,放几张小案,案上摆了美酒佳肴,像模像样的举酒吟诗祝愿。有些人十分讲究,还让小厮搬来半人高的香炉,非要熏香烟气袅袅才觉畅爽。
即便周围人来人往,也丝毫不会尴尬,甚至继续大声而笑。
也许是因凡事都需对比。
因为除了宴饮践行的,还能看到搭起的高台上,会有妙龄女子在奏乐,有人抚琴,有人击鼓起舞。而草地上,还有天真活泼的小娘子在树下荡秋千,秋千是下人临时搭起来的。
更有甚者,年轻俊朗的男子,会在溪水桥边吟唱,自在随意。
甚至周边不必有人听,他们可不是受众,轻哼也好,曲调也罢,都是唱给早春的遍地春色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