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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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元娘和徐承儿都是不敢开口的,这样的*场面话轮不到小孩子来说。
  一群人轮番劝,才勉强叫窦老员外没有跪下去。
  可他转头就让人把窦家阿姐请了出来。
  在三及第巷,窦家算是顶顶殷实的人家,否则人家也不能称窦家老爷子为员外,他们家宅院最大,还有三家铺面、一些田地之类的恒产,因而下人也比邻里们多。
  窦家阿姐原本的婢女阿鱼忠心护主,身上都是伤,窦老员外直接让她养伤不必做活,现下照顾她的是窦家阿嫂的婢女。好在本就有一个婢女是专门伺候珠姐儿的,窦家阿嫂拨一个婢女给小姑子倒也不为难。
  窦家阿姐的身形比从前见到的要消瘦多了,但回到窦家的她,被重新拾掇过了,头发不再是凌乱打结的,被精心梳齐整,戴的是形制老气一些的喜蛛赤金簪,和两个金坠子,这不像是她往日的穿戴,想来是窦家阿嫂临时从自己的妆奁里翻出来的。
  她身上的单衣也都换了,穿着绒蓝蝙蝠云纹夹袄,下着驼色绸裙与绫白裤儿,怕她瘦弱扛不住冷,还披了件大氅。那大氅皮毛厚重,颜色深沉,想来是压箱底的好物,是冬日极为严寒的时候才寻出来的,足见她身体亏损得有多厉害。
  她一出来,窦老员外便让她跪下,旁人想拦,他是怎么都不肯,态度强硬。
  “你们是她的救命恩人,便如再造父母,天地君亲师,她跪的应当!”
  窦家阿姐自然是情愿跪的,结结实实跪地行大礼,双手伏地,额头触碰手背,“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王婆婆是几人里年纪最大的,又同为女子,她亲手将窦家阿姐扶了起来,宽慰道:“这样的不平事,任谁见到了都会管的,你虽遇到了那畜生,可来日方长,你年纪尚轻,总能有盼头。”
  旁人说这话兴许是苍白无力的,可王婆婆历经波折,说出口是掷地有声,叫人莫名信服。
  窦家阿姐看着温顺娴雅,骨子里却是个有心气的,藏着韧劲的,否则换成一般人遇上那样恶狼似的夫家早被磋磨得心如死灰,说不准在李家大郎带着狐朋狗友想来看娇养的富户女儿,是如何貌美肤白,能否与甜水巷的女子一较高下的时候,就寻死了。
  但她先是拼死抵抗,后又假意和好,伺机逃了。
  她自然是想活的。
  她对着王婆婆屈膝万福,身姿娉婷,不坠涵养,“我这条命,是您和诸位辛苦救回来的,又有父亲与兄嫂费尽心思,与李家百般周旋,二娘若不珍惜,岂非有愧如此深厚的福泽?”
  “我窦二娘能从李家这样的虎狼窝逃脱,已是得天之幸。王婆婆,我知您的担忧,但我绝不会轻生寻死。”
  难道有这样通透的心性,王婆婆免不得高看一眼,她扶着窦二娘,拍了拍肩,赞道:“好孩子!”
  人若能看透,不困在他人的桎梏中,便怎么都能活好。
  王婆婆自诩便是这样的人,纵使再难,她只要活着,就觉得自己一定能活好!
  窦二娘,也像是有这样坚韧的性子。
  人若能自己立住,往后怎么了都不怕。
  王婆婆倒也不是多么善心,还担忧把人救回来以后会怎么样,只是她见过太多受苦的女子,有受不住流言蜚语的,有心性孱弱撑不住怨怪自己的……最后无非都是被逼死了。
  她是忍不住叹惋、可惜,好在窦二娘是其中极为好运的。
  窦二娘谢了人,就该到窦老员外了,他的答谢才是真章。
  他先是走到元娘面前,一揖,而后道:“昨日若非陈小娘子,我怕是要痛失女儿,救女之恩如何也报不得。你机敏果决,又有相救之恩,我实在想认你做干女儿,可我家往后名声怕是不再,反倒是耽误你了。
  “这块玉佩你拿着,是二娘母亲的遗物,本是想给未出生的孩子打的,哪知道二娘母亲难产而亡。玉是好玉,若是嫌晦气……”
  元娘求救似的看向王婆婆,王婆婆冲她颔首,这就是可以收下的意思了。
  陈元娘欠身行礼,双手捧着收下,“多谢窦伯父。”
  她是会审时度势的,收下玉佩,立刻把生疏的员外二字给改成了伯父。
  “诶!”窦老员外笑着应下,尽显颓然老态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喜色,“往后,人前虽不认做干女儿,但我只管把你当亲女儿待,二娘如何一份嫁妆,你出嫁时我便如何备一份,不管遇上何事,只有襄助的份。”
  他说完,又看向王婆婆,拍手让下人捧上一个托盘,里面是一叠交子和银锭,毕竟铜钱散碎,看着多给的却少,倒不如用银和交子,她若要用钱也可自行替换。
  “昨日的事,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若非有您,实难转圜,您家孙儿亦是机灵有胆量,他日必是可造之材。我家在仕途上并无造诣,只好略送些钱财,充作束脩,好助他求学。”
  他说的真心实意,哪料到王婆婆这回却没收。
  王婆婆拒绝得很有道理,“既然已经要把元娘当做亲女儿看待,那我们两家自是与寻常不同,对二娘施以援手也是应当,断不能再收钱了。”
  窦老员外想说什么,王婆婆抢先继续,“比起给钱,不若你我两家往后便是通家之好。我们一门寡妇弱子,在三及第巷还要开铺子做生意,若有本地人家相护,那些地痞无赖、牛鬼蛇神,也能顾忌一二,而该拜访的人物也能有人牵线搭桥。”
  “这是自然!便是您不说,也是理应做的。”窦老员外立即表态道。
  既然是通家之好,窦老员外忙不迭让人把唯一的孙女珠姐儿抱出来,儿子儿媳和女儿都站成一排,让两家人挨个认识,互相行礼称呼。
  元娘依次行礼喊人。
  “窦伯父。”
  “大哥。”
  “嫂嫂。”
  “姐姐。”
  “珠姐儿。”
  他们也是,该喊妹妹的喊妹妹,喊小姑的喊小姑。
  犀郎和岑娘子也认了一遍。至于王婆婆,则是他们来喊人。
  两家的关系就这么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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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家阿嫂还玩笑道:“可惜我的珠姐儿不是个哥儿,否则,若再大几岁,何必如此麻烦,我们两家直接结个亲家便是了,也是一样的亲近。”
  提起结亲,窦二娘的神情不免微黯。
  一旁看热闹的惠娘子连忙找补,“可别,你如今提这个,不是差辈了吗?哪有侄儿娶姑母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笑。
  倒是扫清了些悲伤低迷的气氛。
  窦家阿嫂跟着寻热闹,拉住侄儿,言语诙谐道:“你还真别说,元娘与我家互相道了通家之好,认了哥哥姐姐,还白捡了个比她岁数要大的便宜侄儿呢。
  “论起来,我这侄儿,也得喊她一声姑姑。
  “明德,你羞不羞得喊啊?”
  也是奇了,人稍稍上点岁数,就爱捉弄小辈,偶尔言行无忌了点,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是玩笑。
  俞明德性子清冷寡言,在众人的笑声中,他白皙俊秀的脸上浮起薄红,但仍强自做出镇定的神情,尽量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喊道:“小姑姑。”
  他以为只要行事大方,就能避免被笑,哪知道元娘也喊了他一声大侄子以后,屋里人都笑得乐不可支,净是笑声,连愁眉惨淡的窦二娘眼里都不免浮起笑意。
  三及第巷屋舍纵横,各家院子有如大大小小的青色口字,紧紧挨在一块,错综复杂下形成了张大网。
  窦家难得的笑声,惊起枝丫上的鸟雀,向更高处飞去,连带那浓浓哀愁,似乎也被冲淡了些。
  在谢过元娘一家后,窦家人给徐家也送去重礼,却不是银钱,而是窦老员外家珍传的古籍抄录,以及一支几十年的老山参,这些在外头并不好买,说是厚礼绝不为过。
  而巷子里的其他人家,窦老员外带着女儿挨家挨户上门拜访,各送了一宛麦粉和两斤肉,也算是谢过邻里相助之情,更是为夜里惊扰了他们而致歉。
  也就几日的功夫,有窦家阿嫂的娘家人在,彻底和离后,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而王婆婆油饼店悄然开张。
  说是悄然,实在客气,其实还是十分热闹的。
  开张的日子和时辰都是有讲究的,王婆婆请人卜算过,选在了午时,只是简单燃了竹筒,噼里啪啦几声过去后,铺面门户大开,便算是成了。
  她没做更多的事。
  但是,自有人来捧场。
  窦家人毫无疑问自是最早到的,他们先是送上贺礼,然后挑选了靠近院子那道门的桌子,那而光线不好,略暗些又不起眼,正常客人都不爱选。
  张罗了那么久,王婆婆油饼店自是修一新的。
  铺面本身就不大,长约二十一步,宽约十六步,好在方方正正,没什么犄角旮旯的奇怪形状。
  为了使得事业开阔,除了原来左右两侧墙的窗子外,正对着街道的墙面被王婆婆让人各砸了一半,人站起来时,上半身是能对着街面的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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