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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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旁边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惠娘子夫妇见状,忍不住急了。
  惠娘子强颜一笑,看着元娘,语气急迫的道:“还不快谢过参政娘子大恩!”
  元娘回过神,王婆婆没教过她女子当如何行礼,说书人故事里的草民遇到王公贵胄可都是“扑通”一声跪下磕头的,但阿奶那时候也在,没忍住嗤笑一声,和她说那都是没见过王公、不识得礼数的酸人臆想。
  别说王公贵族,在汴京就是平民遇上官家,也没有人人皆要跪拜的说法。
  但这显然由不得元娘想太久,她见过的礼实在稀少,心一横,干脆右手握拳,左手包住右手,冲魏参政的娘子作揖。
  “多谢参政娘子的赏!”
  她行完礼,说完话后,并没有预想中的糟糕场面,但似乎听见了笑声?
  元娘悄悄抬起些头,却见魏参政的娘子忍俊不禁,像觉得很有趣,而旁边服侍的妈妈体察上意,也跟着低笑。
  “原来不是个小娘子,竟是个小儿郎呢。”服侍的妈妈在魏参政娘子边上,揶揄起元娘,惹得魏参政娘子娇笑连连,指着那妈妈大骂“促狭”。
  陈元娘只是受的熏陶少了,人却是聪明灵巧得很,当即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她方才作揖,是照着印象里衙役见了里长行的的礼,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是是表尊敬之意的。但他们二人都是男子,再与那服侍的妈妈所说的话一对上,自然就明白恐怕男女之间行礼不同,这行礼的姿势是属于男子的。
  元娘心思一转,也不知哪来的聪明劲,故作怯怯,眉眼迷茫,“如此行礼不对么?我才从乡下来汴京没几日,从未见过参政娘子这样大的贵人……”
  她虽局促,但说话真切,又口齿伶俐,这样不加掩饰的实话很难惹人讨厌。
  但凡有脑子的上位者,都不是动不动就暴虐伤人,逐句计较的。元娘的话,恰好在体现参政娘子宽宥的范围里,故而,魏参政的娘子非但没有计较,反而要温言宽慰,“这有什么,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礼节的,在汴京这样的好地界待久了,总能学会。”
  说完,魏参政的娘子朝一旁使了个眼色,画眉又给元娘看了赏。
  魏参政的娘子只道是提前给她学好规矩的赏。
  拿这个鲜活的小娘子逗逗乐后,魏参政的娘子很快就露出些疲色,自有婢女把元娘领出去,从头至尾,她不必多说一句话。
  出了门帘以后,和徐承儿对上目光,陈元娘这才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参知政事的娘子,她刚刚见到的可是如此大的贵人,元娘觉得自己都回不过神,手脚有些软绵绵的。
  虽然自己年纪还小,但隐隐约约体会到阿奶口中恍如隔世的滋味了。
  等元娘回到徐承儿旁边的时候,还好半晌没回过神,徐承儿使了好多眼色都没得到回应,担心地握住元娘的手,才叫元娘回过神来。
  两个人悄悄对口型交流,不敢发出太多动静。
  元娘也不敢走,更不敢当着打开荷包看看都赏了什么,直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位魏参政的娘子似乎缓过劲了,前呼后拥,一大堆婢女奴仆跟着在后头,她坐上了朱轮马车,马车左右两侧各站了一排的婢女,浩浩荡荡离了此处。
  贵人走了,徐家医铺的人显见都松了神,如释重负。
  惠娘子怕元娘小不经事,若是被吓出个好歹就不好了,急急忙忙来看她是否安好。
  惠娘子甚至想好了,若是真被吓着了,好歹自己开医铺的,立时灌点安神汤药,只是用来当药引子煮水的纯金首饰被自己压箱底放着了,翻出来怕是要稍费些功夫。
  但元娘可比她想象得坚强得多,乡下小娘子并未被乍然吓慌了神,她喊元娘的时候,元娘只是愣了愣,很快便回神,甚至羞愧低头,问惠娘子自己是否给她们添了麻烦。
  如此乖切又姣美的小娘子,可怜巴巴的说这话,惠娘子愈发心疼了,摸了摸元娘的脸,“好孩子,怎么会,参政娘子瞧着对你很是喜爱呢,你也是记挂我们承儿才来的,倒是我们连累你受了吓。
  “你家里人可都在宅子里?我送你回去。”
  虽是魏参政的娘子没有动怒责怪,但谁都知道在贵人跟前有多么战战兢兢,生怕得罪,所以不论如何,惠娘子都得去陈家表一表歉意。毕竟是邻里,若因疏忽落下嫌隙便不好了。
  元娘想来也察觉出惠娘子的歉意,她不是不知好赖的人,搬来这里以后,惠娘子一家对她们没少照拂,哪能做反咬人的事。
  故而,元娘摇头拒绝,“不用啦,婶母不必担心,我好得很呢,方才贵人还给了我赏赐,我欢喜得……”
  “……很”
  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元娘是边说边打开荷包的,里面装了一个小半个食指大的福寿葫芦,纯银的。
  这个银福寿葫芦少说有一两,按官价一两银是一贯钱。
  两个荷包,便是两贯钱。
  元娘盯着手心里的银葫芦直发怔,手上如捧千钧,愣愣回不过神。
  这可是“巨款”!
  若说前边说的话是为了宽慰惠娘子,那么看到银葫芦以后,最后一个“很”字,就是实打实的真心了,简直是天地可鉴。
  她这不争气的样子,惹得惠娘子发笑,果然还是年纪小,没拿过钱,一下子就走不动道了。
  但惠娘子也就此安心,想来元娘是不会做噩梦了。
  有两个沉甸甸的银制福寿葫芦压着呢!
  还是小孩子好,心思纯净,有更要紧的事在,就不会胡思乱想。
  至于嫉妒?
  呵,那就太看轻她惠娘子的眼皮子了。
  别说这回贵人也给了她赏,就是她夫婿的诊金也少不了,何必因小小两贯钱误了良心。她可不是二房那两个见钱眼开的蠢东西!
  念及此,惠娘子侧头剜了被学徒扶到角落休息的和烂泥似的二房夫妻,他们的眼珠子老早就转过来了,盯着元娘的手心看,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那两个是雁过拔毛、锱铢必较的,怕是夜里想起今日的事都要痛心疾首,辗转反侧。
  惠娘子一想,心情倒是愈发明朗。
  最后,还是惠娘子把元娘送了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在家的岑娘子说清楚了,还送了一篮子鸡蛋。这鸡蛋可不是一般的鸡蛋,乃是母鸡头一回产的蛋,看着比寻常的鸡蛋要小一些,可更补身体。
  市面上难买得很,还是惠娘子的娘家送来的,跟一些山货。
  岑娘子哪好意思收啊,可她面皮软,推拉不过惠娘子,只好收下,准备等王婆婆回来,商量回什么礼。
  把惠娘子送走以后,岑娘子实在维持不住体面,一把抱住元娘,抱得很紧很紧。
  岑娘子虽看着面色蜡黄,一副身体不好又柔弱的样子,可到底跟着帮衬过好几年农活,手劲很大,把元娘勒得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但元娘没有急着挣脱,因为她感觉……脖颈好像有些湿漉漉的。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岑娘子话已不成句,只有无尽后怕和担忧,“那些贵人都是喜怒无常的,前头重用,转头翻脸,半点不给人活路。他们,从来都是……”
  元娘越听越觉得奇怪,前面是在说她没错,后面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她不知道,岑娘子是被勾起了当初夫婿被压入大牢治罪那段时日里的恐惧,丈夫入狱,时时有人闯进家里问话,好好的官眷转眼就任人欺辱,日日提心吊胆。
  元娘只好把岑娘子的异常归咎于担忧自己,她轻轻拍着岑娘子的肩,不厌其烦的重复安慰,“阿娘,我没事,阿娘我好好的呢……”
  直哄了好久,岑娘子才偷着把泪擦了,手帕子半掩着脸,声音发瓮,“是娘太急了,吓着你了吧?”
  岑娘子转过情绪便恢复了往昔的柔和,她摸了摸元娘的脸,满眼怜爱,“好在家里定惊符还有呢,一会儿娘烧了,你喝三口就好了,喝完以后可不许乱说,要安安静静的,知道不?”
  虽然刚开始有点害怕,但那位参政娘子并未为难自己,疏离又和气,元娘觉得自己没必要喝符水,但看着阿娘通红的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是乖乖点头。
  元娘想得很开,小孩子嘛,就是要听长辈话,横竖又没什么。
  趁着岑娘进去找符咒的空隙,元娘蹲下身逗弄小花,可怜小花刚进家门第一日呢,就遇到事情了。元娘从头到尾撸了一遍,舒服得小花咕噜咕噜叫,“小花呀小花,你是最好的小狸猫,真喜欢你!晚上我给你买猫饭好不好?”
  回应元娘的是小花夹着声的“喵呜~喵~”
  元娘高兴地抱起小花,可劲摸雪白柔软的肚皮,小花之前就和元娘混熟了,现在也不反抗,就蜷着爪子任她蹂躏。
  不小心摸得狠了,它就竖起耳朵,“喵”一声。
  元娘没忍住,偷偷亲了小花的小脑门,恰好被拿着符和火折子的岑娘子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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