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碧萝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我也去!”
贺观澜不语,沉默表明了他的立场。
碧萝仍在坚持:“我不相信你,我跟着才能放心。若不然我不会点头同意。”
贺观澜长睫闪烁,淡淡撂下两个字:“隨你。”
碧萝:“……”
碧萝当然随不了自己。
怀里的气息渐弱,浑身滚烫犹如裹了层不灭的岩浆,纵使疑虑重重,碧萝也没有第二个更好的选择。她心一横牙一咬,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扶荧交给贺观澜,待男人抱着她离开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十九此时来到碧萝身前,“若我没有记错,那人就是先前在月下城搅弄风雨的,他可信?”
碧萝说:“不可信也只能可信。”
九幽覆灭,不虚洲必将大乱。
人人垂涎决明印,碧萝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護她?与其跟在身边,面对群狼环伺,倒不如将扶荧交给贺观澜,便是贺观澜对她有利可图,太华山起码能护她性命,至于后面的事……也要等她醒来再说。
十九颔首,又问:“既然如此,你不妨先随我们回月下城,碧萝姑娘意下如何?”
碧萝现在是自由身,难听点说是无家可归之人。
她不知道扶荧要疗养多久,想到扶荧醒来后可能回月下城或是酒泉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十九走,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成风了。
“成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碧萝对他发出邀约。
成风摇头,掩去眸光里的黯色,“帝君以身献祭,扶姑娘又打开了轮回,我想……帝君说不定也会重入轮回,我准备去找找他的下落,说不定还能找到呢。”
碧萝颇为不理解。
成风和宁随渊又没有捆什么命契,加上那人脾气不算好,他何必如此衷心,不过最后想到自己,叹息地拍上成风的肩膀。
“我就在月下城,要不就是酒泉镇,你有空就来看看。”
“好。”
“那你要是真能找到渊主……”碧萝沉吟道,“最好和渊主解释一番。”
碧萝不知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她烦躁地揉了揉乱发,“总之这件事扶荧是有苦衷的,九幽覆灭也不是扶荧想看的,若渊主误会了……”
她这胡言乱语的样子让成风轻笑,“我知道。”
碧萝一怔,“啊?”
成风:“帝君走之前对我下了三道命令,他让我不要记恨扶姑娘,让我一直保护她,所以……无论是我还是帝君,都不会怪罪扶姑娘。若扶姑娘顺利醒来,也希望你能给她带去一句话,帝君真心,天地可鉴。”
他抱拳作揖:“成风告辞。”
那具拖满伤痕的身躯很快消失在浓浓暮色。
帝君真心,天地可鉴。
碧萝心里呢喃着这句话,最后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才跟着十九等人离去九幽。
**
太华山,无虚境。
这片神地自诞生起,迎来了除贺观澜之外的第二个人。
贺观澜抱着扶荧小心没入碧虚。
犹豫几息,动手剥下了她身上那件色彩华丽的婚服,仅剩下一袭素白的里衫裹在她身上。
她昏迷未醒,由他摆弄。
接着是凤冠,发簪,环佩,贺观澜破有耐心地将它们一一摘下,收好,直到她从头到尾无一物,才好好端量t起来。
那头乌发没入碧虚,铺在水面上像厚厚的藻。
他触她苍白的面,漆黑的睫,又捻她染血的红,直至脑海里那个碍眼的东西发出一声轻嗤,贺观澜才恍然初醒,收起先前不该有的心思,专心为扶荧护起心法阵来。
碧虚可疗养她受损的身躯,可这远远不够。
她的心过于脆弱了些,必须有灵力高超者护法,不然最后依旧挺不过雷罚反噬。
也就是说,扶荧若七日醒,他便要护法七日;若一月醒,他要护法一月。
不过对这万物消弭的无虚境来说,时间从来都不是个问题。
第120章 120 宁随渊……活了?
这场雷劫浩大到即使过了三年, 雷雲仍未有消散之相。
厚重的雷雲遍布九幽天际,密密沉沉压下来,倾覆着早已毁灭的都城, 雷雨降落不分白昼, 除了周游在此的妖祟, 近乎看不到生命存活的迹象。
唯一人立于高处, 孑然一身俯瞰荒景, 良久才转身离去。
逢初春。
九幽域外的大地抽出了新枝, 春雨新降,是个好兆头。
近日祸事平息,越靠近天禹越显得平和, 就连城外用来给过路人歇脚的小茶肆都座无虚席。
小二忙活当中, 冷不丁瞥见一道怪異的人影。
漆黑的斗篷裹着他极具压迫的体型,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身影近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突然注意到的时候还讓心跟着惊了一下。
小二犹豫许久,才小心翼翼走过去, “客官,这头刚好有张空桌, 您要不坐下歇歇脚?”说完,试探性地去观察他的反应。
他的面容覆在兜帽的阴影里,一时间看不分明。
男人丢了他一枚碎金, 在小二又惊又喜的表情中沉默落座, 待茶上桌, 他沉声作问:“九幽何时覆灭的?”
这人嗓音沉冷,噙着一絲喑哑。
小二狐疑地看他几眼,说:“三年前了。”提及九幽, 小二的语气不自觉覆上仰慕,“说起来多亏神女和司离神君荡平九幽,不然我们这人间界也不会如此太平。”
提及司离神君时,对方指骨收紧,稍纵即逝的阴鸷并未引起小二的注意,他道了句慢用,繼續去伺候别的客家。
倒是旁人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颇有兴趣的扭过头冲男子攀谈起来,“不虚洲无人不知三年前的九幽之战,你莫不是从哪个山沟出来的?”
面对青年人的调侃玩味,他仍是不语。
良久开口:“九幽覆灭和司离君有什么关系?”
对方一下子来了兴致,对此侃侃而谈,“谁人不知那九幽魔头祸乱九州,神女在大婚当日刺杀魔头,司离君紧随其后,连同神女荡平整座伏敝山,那夜过后,九幽魔祟一个不留,就连魔头的护法都死在了司离君剑下……”
像是亲历了当日的壮阔,他眉飞色舞诉说着昨日事,言辞间不掩对二人的推崇和敬重,说到兴头上,絲毫没有注意到男人逐渐阴沉起来的气勢。
“都说英雄難过美人关,要我看这九幽魔头——”
话音未落,一记重力落在脖颈之上,牵着他的双脚直接脱离了地面。
在四周的惊呼声中,遮覆在他头頂的兜帽顺勢滑落,露出双寒鸷的眼眸。青年人恐惧于他的压迫的气势,胸腔内迅速流逝的空气更讓他面色发白,逼近的窒息感讓他不由张着嘴,发出難听粗噶的喘息。
没人敢过来劝,刚才还热闹的茶肆瞬间鸦雀无声。
正当青年人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面前的男人手劲一松,由着他倒在脚邊。
他的视线居高临下落了过来,“神女现居何方?”
青年人心有余悸地捏着隐隐泛痛的脖颈,“月、月下城,神女现居月下城,这位好汉,你……”
他有心问对方来历,却在眨眼间就见男人悄然消失在跟前。
顿时心底一凉,寒气顺着尾椎骨爬满背脊。
宁随渊策马疾行,越接近天禹,百姓越过得富饶。
他这一路行来听了不少关于神女的传说,说她降妖魔除大旱;说她行善四方,救济百姓,说比起太华神山,她才是真正的仙者。
更多人说她蛰伏九幽数年,绞杀九幽魔头,更除盡了整个九幽的邪祟;说当日神女历劫,乃司离君倾力相救,说神女与神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好一个天造地设。
雨露寒重,映他脸上,更衬满身薄凉。
宁随渊如今只想问她一句,救世的神女,为何偏对九幽赶盡杀绝?
**
天禹,月下城。
接近暮霭,花城一片昏色。
拂雲殿燭火燃燃,与月影一起纠缠在她素色的青衣上。
桌案上叠满本子,多是城内事务,此时已被扶荧处理得大差不差,趁着空闲,她繼續撰写医书。
扶荧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将脑海里的东西尽可能地留给后人。
“阿荧,你都泡在书房一整日了,外面花儿都开了。”
碧蘿不知何时进来的,同时也端来一碗杏仁粥。
她正好写完一册,扶荧将写好的本子小心放至旁边,放下笔揉了揉微微泛酸的手腕,笑意吟吟地看向走到跟前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