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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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两人的肩膀,风雪中那双黑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脚步终于停住。
  他站在十步之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Sedge小姐,”沙哑破碎的呼唤,穿透呼啸的风,清晰地落在她的耳中,“不知道您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在吞咽唯一的、苦涩至极的解药。
  “他和你分开的每一秒,都在想你,你能去家里,看看他么?”
  第57章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却
  驱不散会客厅里那股寒意。
  希斯克里夫背对壁炉,对面的人局促不安坐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碰都没敢碰。
  “勒克莱尔先生,八年前,你在皮卡迪利广场圣三一巷7号,曾为我夫人画过一幅肖像画。”
  勒克莱尔连忙欠身,“是、是的,尊贵的上校阁下,那副肖像画是德比伯爵委托鄙人送给贵夫人的。”
  “还记得那幅肖像的细节吗?”
  “记、记得阁下!虽然鄙人作画多年,不敢保证对经手的每一位贵客的画都记忆深刻,但对有特点的画作是记得的!当时夫人向鄙人描述了非常独特的东方女性容貌特征......”
  “能复刻吗?”
  “当、当然!不瞒您说,其实鄙人本身就有复刻珍稀画作的习惯,那是鄙人第一次画中国人的肖像,不瞒您,交完画稿就立刻将它复刻出来了......”
  “画在哪!”
  “一直珍藏在鄙人画室里!阁下可以随时去画室观摩,如果需要复刻,等再画一副就给您送来。”
  希斯克里夫勾手示意杰克近前。
  杰克近前躬身,薄唇贴近耳廓,低沉而清晰的命令,“三楼卧室,桌子左数第二个暗格。全拿来。”
  两分钟后,一个沉甸甸的牛皮袋子放在了茶几上,希斯克里夫将绳结一扯,在勒克莱尔惊愕的目光中,抓住袋底一翻——
  “哗啦——!!!”
  闪耀着刺目金光的钱币如决堤的洪水,灰绿眼眸倒映出对面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
  “十五分钟内,如果那幅画出现在我面前。”指指那座小金山,“这些,全是你的。”
  *
  ‘亲爱的小希斯克里夫先生:
  收到您充满诚意与趣味的来信,我深感荣幸与愉悦。您对知识的渴求,让我回想起自己年少时探索世界的热忱。恰巧我新培育的几株极稀有的南美‘月下美人’将要盛开,此外,您教父的书房内,还珍藏着一套罗马建筑图谱,其精妙程度必会让您大开眼界。
  真诚地邀请您于明日光临寒舍,相信这将是充满发现与愉快的一天。
  塞琪.巴林’
  希斯克里夫将信放在鼻尖沉沉一吸,靠回高背椅里,阴沉地盯向壁炉跳动的火焰。
  “父亲,”卢卡斯困惑地看着他,“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他按父亲提醒,邀请塞琪女士来看他新得的珍奇植物标本;第二次是请教一个精巧的机械模型;第三次是分享罕见的建筑图纸。每一次,塞琪女士都用更吸引人、更无法拒绝的理由将邀约地点牢牢钉在教父家。
  要他说,他很愿意去,因为那里不止有塞琪阿姨,还有教父母和哥哥们。
  可惜父亲不同意他单独去,而对方又没有邀请父亲。
  希斯克里夫手指在扶手上缓慢敲击着,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儿子过于白皙、带着几分病弱的脸上。
  “卢卡斯。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我想多学些东西再定,目前我对文学更感兴趣。”
  “文学?”希斯克里夫嗤笑一声,“动荡年代,写书的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法国佬的威胁近在咫尺,皮特的扩军计划已经提上日程,我考虑了很久,”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儿子瞬间变紧张的脸,“或许,是时候让你提前接受一些真正的历练了。”
  “我打算将你送到皇家海军预备学院,”他声音冷酷,完全无视儿子眼中的抗拒,“或者陆军士官生训练营。未来属于战争!属于军人!你需要学会在最严酷的环境下生存、战斗!而不是像个温室里的花朵,沉溺于文学!”
  倚在门边的艾伦问:“希斯克里夫老爷,您为什么确定以后一定会打仗呢?”
  为什么,因为有人曾说过:‘等着吧,一旦英法再次开战,生产线就会变成生命线......’
  那可是诺斯塔尔的预言,为什么不信呢?
  希斯克里夫得意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父亲我......”
  “这是命令!”他斩钉截铁地打断,随即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当兵,或许,你可以问问那位‘见多识广’的塞琪小姐。”他一字字地教道,“问问她,一个男子汉,是该躲在温室里摆弄书本,还是该拿起武器捍卫他的国家?问问她‘塞琪小姐,您觉得,我可以当兵吗?’如果她有什么异议,我想我或许可以考虑,当然,前提是她能说服我!”
  巴林府邸
  王莎狐疑接过这封由艾伦亲手送来的信笺,打开。
  尊敬的塞琪.巴林小姐:
  冒昧打扰。父亲说要将我送去皇家海军预备学院,或者陆军士官生训练营。他说法国威胁很大,未来属于战争,我必须学会在最严酷的环境下战斗,我有些害怕和困惑,我的身体和爱好,教父母是知道的。以您的见解,也觉得我可以当兵吗?
  您惶恐的卢卡斯.希斯克里夫
  “当兵?!”失声低呼,面纱下的脸瞬间煞白!
  希斯克里夫!这个疯子!他怎么能?!
  她回去现代特意问过专业医生,她当伊莎贝拉时的死因,非常有可能是先心病合并肺动脉高压,卢卡斯也极有可能遗传了林顿家的先心病,至少遗传了林顿家的孱弱,让这样体质的孩子上战场,无异于送他去死!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即将到来的拿破仑战争是何等惨烈!特拉法加海战尸山血海,半岛战争旷日持久,滑铁卢绞肉机......
  她不能让卢卡斯走上那条绝路,她必须阻止希斯克里夫这个疯狂的念头!
  走到书桌前,铺开信纸,羽毛笔蘸满墨水。
  希斯克里夫打开散发着淡淡紫罗兰熏香的信笺。
  亲爱的小希斯克里夫先生
  来信收到,惊悉令尊的打算,深感忧虑。
  为国效力是高尚情操,然人各有志,禀赋不同;以我浅见,您回报国家与社会另有良途。
  此事关乎您的未来,意义重大,非三言两语可以尽述。我恳切邀请您与令尊希斯克里夫上校,于明日光临寒舍。我将备下清茶,希望能与上校当面详谈,交流对此事的看法。相信以令尊之明睿,定会审慎考量,为您选择最适宜的道路。
  万望您保重,切莫过于忧心。
  您诚挚的塞琪.巴林
  希斯克里夫嘴角勾起弧度,任卢卡斯拿去看。
  “父亲,塞琪小姐邀请我们一起去教父家。”小脸是劫后余生的希望,“她说要请您去谈谈!她也不赞成我去当兵!”
  “哦?”希斯克里夫故作姿态地挑了挑眉,“巴林小姐倒是热心。既然她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们父子,就去听听这位‘见多识广’的小姐,有何高见吧。”
  他站起身,出门右拐,又进了门里。
  艾伦跟了进来,继续看热闹前未干完的活。
  希斯克里夫环顾屋子,“耐莉,我刚回来的时候,总是刚从家里出去,又急急忙忙赶回家来,好像一回来,就能跟她见面。但当我到了这间卧室里,又非出去不可——我在这儿可躺不住!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她要么在椅子上,要么在梳妆台前面,要么甚至靠在我们一起睡过的枕头上。而我,则非睁开眼来看个明白不可。一个晚上我要这样睁眼闭眼上百次——就这么出去、进来,使得约瑟夫那老混蛋还认为,是我良心在身体里捣乱哩。”
  艾伦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只是
  一半在对她说话,即便不回复他也会继续说下去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见到她!我急得都快冒出血来了,可一眼也没能见到。正像她生前那样,老是耍我作弄我!所以我锁了它!不令她再玩我了。”
  忽然,他瘆人地笑起来,令艾伦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看他究竟要搞什么花样。
  “现在我可以进来了,不必担心再被她作弄。”
  “噢?这是为什么呢?”
  他不回答,开始对着那幅肖像看起来,为了看起来方便,他把它取了下来,靠在壁炉上抱着,就那么全神贯注的凝视着。
  “八年,那疯女人一句她不在天堂,这幽灵一样的希望就这么诱惑着我继续喘了八年的气。耐莉,你说我要不要送她一套伦敦的房子,来好好地感谢她的话,令我活到了今天?”
  *
  初春午后,阳光柔和地洒在巴林府邸精心打理过的花园里。
  卢卡斯和女仆在草坪上用放大镜观察一只瓢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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