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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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静点,南希。”莫宁顿伯爵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原因很简单——那些信他拆都没拆开过。我出发前在白厅遇到过他,他让我给你带一句祝贺。”
  “什么?!他有病吧!知道带话不知道看信回信?!那个混蛋!他凭什么不回复我?!我是孩子的教母!”
  “凭他是孩子的父亲,以及,那份众所周知的、对‘不必要的社交’的厌恶?”莫宁顿伯爵摇摇头,无奈道,“别指望他送孩子了,上次从苏格兰请去画眉山庄的那个医生,等我回去,让那医生去他家里看一眼吧。”
  “那个自私、冷漠、自以为是的混账东西!”南希的骂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詹姆斯!”
  “在呢,我的厂长大人。”
  “你!”南希急促地说,“等忙完这两天,不,明天!明天你就去趟伦敦!亲自去看看!务必亲眼确认孩子好不好!要是那个混蛋敢拦着,你......你就用你的唠叨烦死他!要是孩子状态不好,我就去抢人!”
  “乐意效劳,包在我身上!保证气气那个混账东西!”
  一个员工走来,还没开口,南希就不耐道:“没看见谈事儿呢?!”
  “有位先生找您,说在楼梯间等您,还特别强调,就您一个人去。”
  “什么人?见不得人么要在楼梯间?”她挑起眉毛,“重要人物早就在展厅里了,这种普通的访客,随便找个部门主管去接待就行,别什么人都来......”
  “可是厂长,”那员工凑近她耳侧,“那位男士,说她是伊莎贝拉.林顿女士——家乡的朋友。”
  不耐烦的话语戛然而止。
  窗外礼炮轰鸣声,楼梯间里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南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
  圆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死死锁在阴影中那人身上,所有的不耐、怒气、焦急,都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被一种极致的震惊所取代。
  阴影中的人缓缓抬起了手。
  摘掉帽子,摘掉假发,解掉头绳,如瀑的黑色长发倾泻下来。
  她抬起头,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如月清冷,如竹倔强。
  圆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蓄满了泪水。
  她向前一步,对她笑。
  “好久不见南希,我是莎。”
  第56章
  艾伦搬来张椅子坐到前院,看凯蒂帮卢卡斯挖土,种他的苹果树苗。卢卡斯拔那些莎草,只拔了一半就停手了,因为希斯克里夫回来了。
  来人扫了眼院子,“还知道回来?”
  艾伦:“我们都回来第二天了,这话应该问您吧。”
  不知道这人在忙啥,昨晚都没着家。
  “詹姆斯那个啰嗦的蠢货天天来烦我,那疯女人还专程来抢人,连大金融家都亲自上我的门了,这么积极,他们是怎么肯放他回来的?”
  “因为他们说话算数啊!人家答应圣诞节两礼拜前送回来,肯定给送回来啊。您也别讽刺了吧,他们那么要人对您也没用呀,主要是卢卡斯不吃饭心疼吧?”
  “没本事的家伙,只会用不吃饭这种蠢法子抗议,和他那犟......”
  希斯克里夫收住话头,不再看他们,进了门厅。
  餐厅。
  卢卡斯照例吃完后打过招呼,带走餐盘,只是在离开前对他道:“父亲,请给我买本介绍人类种族的书。”
  希斯克里夫指尖摩挲水晶杯壁,看艾伦,“人种?那小子怎么突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巴林是带他去马戏团了?还是教了他什么邪门的学问!”
  “少爷在爵士那儿好着呢,吃得香睡得稳,这次去兰开夏,正赶上巴林爵士为寻回的女儿办庆贺宴。场面真大呀,卢卡斯玩得很尽兴。”
  深眼睛猜忌地眯起,“女儿?”
  “对呀,失落民间二十多年的女儿!爵士是真高兴啊!”
  一声嗤笑,“高兴?呵。刚死了夫人不久,就忽然蹦出个女儿,什么失落民间,分明是年轻时候的风流债,终于不想捂了吧?但这和那小子要得书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位塞琪巴林小姐的母亲,是位罗马美人!小姐生得黑头发,黑眼睛,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全貌吧,但看得出皮肤挺白,肯定也是个美人。少爷是真喜欢塞琪小姐呀,头回见也不怕生,就盯着人家看。小姐待他极好,耐心极了,小少爷跟她说话比跟谁都多。”
  “罗马人,”三个字在他舌尖滚过,带上玩味,“黑发雪肤,老狐狸原来好这口啊。”
  “爵士对女儿是真好啊!宴会上,当着所有来宾,爵士当场就把兰开夏新开那家精密机床厂,当礼物送给塞琪小姐了!全场的先生夫人们都惊了!”
  摩挲杯壁的手指停住,“什么?兰开夏那个刚和海军部签了合同的精密机床厂,巴林把它给人了?南希那女人能同意?”
  “同意啊,南希小姐当场点头同意了!还带头鼓掌呢!”
  希斯克里夫瞳孔收缩,像嗅到了猎物致命破绽的猛兽,“好一个‘带头鼓掌’!耐莉,你确定那是他女儿么?”
  艾伦被他语气慑住,“是…是的呀,爵士亲口认的,南希也认,流落在外的亲骨肉,吃了二十几年苦头,补偿一下不应该么?”
  希斯克里夫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呵,亲骨肉?你还真信啊?”他放下酒杯,“耐莉,你太天真了。那家厂长接得是海军部核心曲轴和高压密封阀的合同,”他的手指在虚空中用力一点,仿佛点在那致命的部件上,“那东西的精度是以千分之一英寸计算的,差一丝,高压蒸汽就能把整台机器、甚至整条船炸上天。”
  “天哪......这么要紧?”
  希斯克里夫靠回椅背,
  眼神幽暗,“哼,更要紧的是违约处罚。刚开厂,就突然找回一个女儿,一个来历成谜、连脸都不敢全露的女儿?耐莉,你告诉我,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父女情深?真有这么慷慨的见面礼?!”
  “您、您不能因为自己——”压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卑劣’,“就把人人都想得那么坏吧?爵士和南希不是这样的人啊,可能就是想补偿…”
  “补偿,我绝不信!这个塞琪巴林,要么是个被推出来顶包、一无所知的可怜虫;要么,就是巴林他们有什么猫腻,找来了能玩转这场致命游戏的高手。无论是哪出戏,都比她的罗马血统有趣多了。”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耐莉!我要亲自探探那个塞琪巴林,”嘴角勾起弧度,“如果真有什么隐情,这将是勒住他们咽喉最完美的绳索。去他的教父母!等我逮着他们的把柄,看谁还敢再来烦我!”
  夜晚,书房。
  卢卡斯坐在桌前,正在翻一本厚重书籍,是希斯克里夫找来的德国人类学家布鲁门巴赫的书。
  沙发上的希斯克里夫:“眼下最时髦的给人分种的书,满意了?”
  卢卡斯没抬头,手指划过精美的插图,“谢谢父亲。”
  审视着那张专注的小脸,希斯克里夫讽道,“你身体里可真是有那部分,十足有!对漂亮的脸格外上心。那个塞琪不是戴面纱么?你就看出美来了?”
  清澈蓝眼睛里漾出被误解的恼怒,“父亲,恕我无法理解您的逻辑。既然知道我没看见塞琪阿姨的全脸,为什么要说我是喜欢她的脸?我是喜欢听她讲得话,而喜欢听她讲话,是因为我们投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耐莉那糊涂蛋,什么事都只往好处想。你也一样,天真得像你......”他僵了一瞬,方冷道,“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再有出息,对来历不明的外人毫无警觉掏心掏肺。等着吧,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父亲放心,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需要格外地防备,至少,塞琪阿姨和教父母在一起时,他们之间没有算计。”
  “你小子能看出什么!”他哼了一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目光转向那本书,“书上怎么说得?给我也讲讲呗,文明人。”
  “他把人分了五种。高加索人种,还有埃塞俄比亚人种、蒙古人种......”他抬起头,“我认为,黑发是最美的。耶稣、大卫王、亚瑟王…不都是黑发吗?这颜色本身就象征不屈的力量吧?而在黑眼黑发的人种里,建立过神圣罗马帝国的罗马人,应该是最尊贵......”
  “黑眼黑发里最高贵的,”希斯克里夫打断他,“是中国人。”
  卢卡斯翻到前页,“中国人?布鲁门巴赫把他们归为蒙古人种,描述并不算特别推崇。”
  “听着,你如果非要找个什么灵魂故乡,绝不该是什么罗马。”希斯克里夫声音低沉,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世界上最美丽的国家,是中国。那里不仅有艺术性的器物,也有实用的草药,他们的文字庄重大气、流畅写意;他们有超前的建筑、先进的纺织技术,连喝茶都是门道,最有智慧的,是他们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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