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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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现代睡衣团起来塞到深处,关上衣柜,打开梳妆台抽屉,把值钱的首饰都塞进马裤口袋。
  不能走门,目标太大了!
  拉开格子窗,清晨的冷空气涌进来,远眺一眼,院子的树木光秃秃的,只有忍冬藤还有绿意,看来这里也是初冬,那应该就是1788年了吧。
  小心但迅捷地攀上窗台,抓进忍冬藤滑下去!就一层高,又有柔软的草皮缓冲,虽然打了个趔趄,但没什么事。
  “谁?谁在那里?!”一个惊疑的女声从后传来。
  王莎身体一僵,本能压低帽檐,转过身。
  是玛丽,正警惕地盯着她,“先......先生?”她的目光扫过那身绅士装束,落在她眼睛上,“您、您......”
  “玛丽小姐吧?”王莎压低嗓音,模仿着英国绅士慵懒的腔调。
  “是,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哈,刚才做客时我说到家里得力的仆人,林顿先生提了一嘴,说画眉山庄最好的女仆叫玛丽,打算升你做女管家呢。出于好奇,我让林顿先生在窗前给我指了一下。”
  “啊......是么?”玛丽脸瞬间红了,陷入美好遐想里。
  “孩子们在哪儿?告辞前我想去看看孩子们。”
  玛丽被这熟稔的语气迷惑,下意识回答:“在林苑先生。”
  “感谢,再见玛丽小姐。”
  “再见先生。”说罢又喃喃道,“林顿先生什么时候有长这么怪的朋友啦?唉——不对吧!林顿先生今早不是去镇上参加审判会了么?!”
  林苑。
  橡树下,哈里顿和小凯西正围着三只猎犬嬉闹玩耍。
  一个修长身影无声靠近,停在两人面前。
  两个孩子看向来人,瞬间瞪圆了眼睛,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景。
  “先生?您…您长得好奇特啊!”小凯西好奇地歪起头,“您的眼睛像黑宝石!您的脸很平,我从没见过您这样的脸!”扭脸问哈里顿,“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长得像个姑娘!”哈里顿回了声,但盯看了会儿后,嫌恶的目光变成思索。
  王莎的心揪紧了。她强迫自己忽略他们对自己外貌的反应,依旧压着嗓子:“我是卢卡斯教母的朋友,来替她看看卢卡斯,他在画眉庄园么?”
  刚才过来的路上,她就想到了,卢卡斯才三岁,怎么会和哈里顿一起在林苑玩呢?大概率就是在庄园,但她不能在庄园停留,不如来问问孩子,无论是谁给她答案都好,只要能确认儿子的所在。
  “卢卡斯上个月已经被他爸爸,就是我姑父希斯克里夫先生,接到伦敦了!抱歉先生,您要白跑这一趟了,麻烦您回去转告南希女士吧。”
  希斯克里夫......没去印度?!
  “是的,希斯克里夫先生从印度回来了,接走了卢卡斯。”
  什么?从印度回来?两年就回来了?
  大脑一片混乱,直到她注意到一个一直被她忽视的、显而易见的违和之处——明明只比卢卡斯大两岁的凯瑟琳的女儿,怎么这么大了?而哈里顿,已经完全脱去稚嫩,分明已是个少年。一个极其荒谬、却又极其合理的念头猛地击中她!
  “孩子们,考你们一个问题,今年......是哪一年啊?”
  “我知道我知道!”小凯西高举起手,“先生,今年是1794年!”
  1794年?!
  王莎僵在原地。
  八年?!这里竟然已经过去了八年?!难道,这是一个平行世界,或者说,变成了一个平行世界?
  难怪当初刚回去时查资料,工业史轨迹没有丝毫改变,连亨利.莫兹利的百度百科,都没变。
  所以,她现在是带着本来的身体,被彻彻底底抛入了异时空?!
  震惊、茫然、一种被命运彻底戏弄的荒谬感侵袭着她。
  但下一秒,更强烈的情绪压倒了那种荒诞——卢卡斯已经八岁了!八岁,他长成什么样子了呢?他过得还好么?听两人的意思,希斯克里夫刚从印度回来,也就是说,孩子不是跟着他长大的,那孩子被接到伦敦,会陷入什么处境呢......
  繁杂思绪渐渐沉淀为决定。
  无论这是哪里,无论过去了多久,无论要面对什么,她都必须先想办法见一面卢卡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思考下一步。
  利兹!先去利兹找南希!
  ......
  她一走进马车行,车夫们立刻停下交谈,齐刷刷地投来目光。
  车夫们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但一个穿着男装但身形明显单薄、气质阴柔的‘少爷’,再加上帽檐下那张异国面孔,这组合还是足以让整个车行瞬间安静。
  有个没忍住的嘀咕了一声,“戏子?马戏团的怪胎?”
  一车夫戳了他一下,“一看就是异教徒,别看那黑眼睛了,邪性!小心带来厄运。”说罢起身进去里屋了,明显不打算接这单生意。
  “嗨!穿得这么体面,管他是什么,不缺车钱就行呗!”一年轻车夫起身,“嘿!这位少爷?去哪儿啊?就你一个人?你这身板儿,路上颠簸受得了吗?”看对方不回应这调笑,拧起眉毛道,“我可以送你!但咱们可说好了,车钱可得两倍啊!你长这样,谁敢接你的单啊!不得多给点压惊钱......”
  “成交!”
  初冬的约克郡,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
  关不严的车窗吹进泥炭沼泽特有的腐殖质味道,马车越走越慢,忽然,车子一沉。
  车夫咒骂着跳下车,她也下车帮忙,脚下是令人不安的绵软感,车轮陷入了草甸下的泥沼,马匹徒劳地刨着蹄子,溅起冰冷的泥浆。
  “见鬼的沼泽!这路越来越没人走了!叫个人搭把手都叫不到!”他试图用肩膀顶起车轴,喘息着抱怨,“年轻力壮的都奔利兹和韦克菲尔德了,有心野的,更是跑兰开夏去了,谁还管这些老路!”
  环顾四周,道边山谷里,散落的几处农舍显得格外寂静,没有一个年轻人身影,只有几个老人。
  “他们去那些地方干嘛?”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里甚至有回声。
  “能干嘛!当工人啊!”他用头指指东南方隐约可见的烟柱,“艾尔河边,还有更南边的,巴林老爷开了得有十几个大工厂!管吃住,还给现钱!村里的小伙子,手脚麻利的姑娘,能走的都走啦!”他松开臂膀,摇摇头,“等着吧,我去前头村里喊人,看能不能凑几个老伙计弄点木头垫轮子。你别乱走啊!这沼泽吃人!”
  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最近的村落跑去,留下她和深陷的马车。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老妇人挎着篮子蹒跚而过,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上惊恐。
  “您等一下,”王莎叫住她,指指她垫篮子的报纸,拿出一个当了首饰换的金币,“这个旧报纸,可以卖给我么?”
  当然会卖给她,这价格再害怕也卖。
  是一份一周前的《利兹信使报》。
  头版是议会专版,瞥了眼议题,什么迈索尔纺织税的,迅速翻过,商业版块的一条消息抓住了她的目光:
  【工业之辉再耀兰开夏!精工之冠分厂于罗奇代尔盛大揭幕!】
  本刊讯:本月十二日,金融巨擘弗朗西斯.巴林爵士与钢铁玫瑰南希.柯林斯女士,将于兰开夏郡罗奇代尔为其最新的精密部件制造厂举行落成典礼。主要生产莫兹利先生新专利——进给箱式高精度机床,国王陛下称,此乃帝国工业之新基石!尤为瞩目的是,此厂设在莫兹利先生资助成立的莫兹利机械学校旁。上议院德比伯爵先生、印度督查委员莫宁顿伯爵先生、下议院海军部特罗布里治先生,均将到场庆贺,盛况空前......
  车夫带着两个年迈、但还算硬朗的村民回来了,扛着几根粗木棍,沉默
  而熟练地开始撬车轮、垫木头。
  “罗奇代尔在哪个方向?离这儿远么?”
  看着合上报纸的雇主,车夫狐疑道,“罗奇代尔?不远啊,顺着南边大路走,半天马车吧。”
  一村民摆手道,“那地方现在可不得了哇!烟囱比林子里的树还密!巴林老爷在那儿开新厂啦!我们村好几个小伙子都跑去了!”
  车子推出来后,她付了辛苦费给几位老人,对车夫道,“不去利兹了,改道!去罗奇代尔,越快越好!”
  马车一驶近罗奇代尔,空气立刻发生了变化。
  风依旧冷冽,却裹挟着一种新的味道:浓重的煤炭燃烧的硫磺味,这味道远比记忆中的伦敦都浓烈得多!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里的英国市镇比,可谓翻天覆地!
  罗奇河两岸,一排排庞大的、方方正正的灰砖建筑,每个建筑上的厂名都不同,它们成排的伫立,窗户里透出比烛光明显更明亮稳定的光芒——那是新式的煤气灯,带着蒸汽时代特有的粗粝感,短短八年,北方城镇的工厂已经如此规模用上煤气灯,这就是工业力量最原始而震撼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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