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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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人悉悉索索,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垂头沉思起来,有的已泄了怒气,火把倒悬。
  “她发得是智慧之财!”发声的是赶来的出纳,她登上木箱站在贝拉身侧,对众道,“并无欺压!完全可以依照法律叫你们送命,余生坐牢!更没有义务解决你们的温饱!全因着仁慈,正给你们谋划出路呢!后续一定会给你们个具体交代!你们不要好坏不分,逼迫善者!上帝在《哥林多前书》明示,向着什么样的人,我就作什么样的人!《传道书》里更有警示!不要说先前的日子强过如今,这样问不是出于智慧!”
  语罢,对贝拉倾身,“南希去厂外准备了。”
  车间主任上前一步,离那群人更近些,“咱们都是老街坊,我以前也是开手工作坊的,你们都知道呀!但我脑子想得明白,变通得快,现在工资比以前都多。上帝给我们的路绝不是一条!《路加福音》不是说了,手扶着犁向后看的,不配进神的国!”
  ......
  雨丝混着雪片,在铁青的夜幕随风打旋,厂房外墙被砸出的破洞,透出里面影影绰绰的火光,南希避开水洼,将防水的油纸袋放在一堆碎砖上。
  正欲绕后回去,却看见几步之外,勒缰下马之人。
  “希斯先生,”压低声音,恐惊人群,“您回来了,现在厂里.....”
  她停下话头,因为面前之人的表情,分明已知晓事态。
  那张脸阴森森地向厂里张望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都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雪,或是冻霜,他那洁白尖利的牙齿,由于寒冷和愤怒龇露着,像要进攻的腹蛇亮出毒牙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希斯先生你要干什么?!快回来!别从那里走!”她拉不住那无声疾走之人,又不敢靠近失去理智的人群,只能保持距离后跟着,用气声试图叫回他。
  蛇一样的灰绿瞳孔,在风雨掩护下扫视着,扫视那些人的手、动作、眼神、耳朵微微动着,听他们的口音、私语。
  没有人注意到有什么已无声穿插进来。
  一只摸向腰间的手被从后抓住,簧轮qiang被顺势抽走,声音被紧紧封锁在捂死的嘴巴里,吼间一凉,突突热血喷至身前人的后背,恍如雨水打下,前人全无察觉。
  箍紧直到全无生气,慢慢放倒。
  什么东西行踪诡秘,蛇一样鬼一般,过处无声,走后少一人头。
  出纳高声道:“工厂外面的防水袋里,放着玫瑰工厂拆分出的梳毛、染色工序票,以家庭为单位,你们可以各领一张,拿到凭证的,明天开始按件计酬!”
  “用你们祖传的梳毛手艺,”最高处宛若密涅瓦女神的女厂长,掷地有声地承诺,“每磅多付2便士,但只给守规矩的人!”
  人们被眼前的即时利益彻底说服了,织工们冲交界地扔出武器,表示和解,纷纷回头要走,夜色下,混乱中,一个老织工踩到什么东西滑倒了,跌坐在地的他举起火把,照向地面。
  一个壮汉诡异地折叠在地上,如被宰杀的牛羊,地上的血水顺着石板缝隙流淌,扑面的腥锈味,被割开的喉咙里,那戳烂的白色气管,令他差点呕出来。
  “天杀的魔鬼啊!我竟然信了撒旦的话!”
  惊怒地不止他,人群里有人愤然高叫,“有人死了!有人死了!这是毒蛇的陷阱!叫他们血债血偿!烧了这地狱!”愤怒烈火烹油般被点燃,刚释怀的面容变成一张张扭曲的脸,都去捡回武器,沸声要抗争到底!
  刚走下箱子,以为事态已平的贝拉,不解地望着再次骚乱的人群,但当她看到诡秘地摸到她面前的人后,不解转为气愤。
  希斯克里夫浑身染血,但显然不是他自己的,手上握着的,是英国陆军格斗匕首:三棱锥形刃,刃上的螺旋凹槽,刺入皮肉会形成负压空腔,拔出带出组织,被刺者一分钟内就会失血超一千五毫升,必死无疑。
  “希斯克里夫!”面对逼迫的敌人未曾一丝颤抖的人,此刻被气得战栗如筛糠,“你在做什么啊!你是要彻底毁了玫瑰工厂!毁了我么!”
  “闭嘴贝拉!别惹我!我简直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连带结果了其他人!”素日本就极具攻击性的脸,变得更加狰狞可怕,他转向伍德,“傻大个!给我吉拉多尼!”
  伍德和几个拿步qiang的退伍汉子,都后撤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看向贝拉。
  “伍德,先去保护人群后方的南希!”贝拉用尽全部理智,压下暴怒对员工道,“给他一把不带照门的防身,你们去镇压!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不能滥杀!”
  事已至此,只能拿起武器了。
  希斯克里夫不接,“我要有准星的!还有该死之人!”
  不等贝拉回答,一个火把扔来,被眼前人打掉了。
  一片混乱,彻底打起来了,职工们自顾不暇起来。
  希斯克里夫的怒火燃得比那火焰还要高,还要旺!显然已完全忘却了常自夸的谨慎,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额头笼罩着浓重的黑气,叫人看上一眼就知道,此人要暴力泄愤了。
  只思考了一秒,他就放弃了索要武器,收了匕首,掏出刚缴获的簧轮,正要拉栓,一个漆黑的人影已闪现近前,黑洞洞的qiang口对上身侧那鹅黄身影。
  希斯克里夫像蛇发动攻击一般,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扑向他,再看时已控住对方的手,对方qiang上的弹簧刀弹出,正好切进希斯克里夫的手腕,他使劲把它拔了出来,刀过处皮肉已被开了条深口子,刃口冒出的血被雨冲成淡粉色。
  希斯克里夫用那件血淋淋的凶器,把眼前人一刃割喉,鲜血顷刻从那人动脉喷出,由于惊恐和流血过多,对手已软倒在地失去机动能力,可骑在他身上的人,还在不断把他的头往地上撞,想要撞个稀烂。
  沉浸在虐杀的人忽然顿住,耳朵微动,猛地扭头,原本狠毒暴虐的灰眼睛,在看向她的那一秒,那里面的情绪只有害怕了。
  周遭一切,仿佛静了,眼前人的动作,放慢在她眼中。
  凄风冷雨中,那人豹子般暴起,爬着青紫伤口的胳膊带动被贯穿的手腕,先他身体一步将她拽向他怀中,天旋地转,钝器坎在皮肉的声音中,她被湿热的怀抱结实的包裹,护住。
  耳边是那人压抑地抽气,从牙缝挤出的嘶声,比呻吟更破碎。
  贝拉本能扶住那重重一沉的身体,靠肾上腺素的条件反射,转头,举qiang,毫不犹豫对着他们背后的人,连开三枪。
  对方举着斧头的右手垂落,斧子插进地面,右腿跪地,左腿扭曲。
  理智回笼之时,那人已被打废。
  火把在雨中忽明忽灭,变形的人影在厂墙上晃动,铁器互砸,人群扭打,排气阀被破坏,蒸汽管突然爆裂的尖啸声像野兽咆哮,瞬间压过人群不成调的混乱嚎叫。
  这些她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雨滴如子弹击打着那张失了血色的脸,深褐色鹿皮骑装的背后,裂开一道豁口,丝绸白衬里被血污浸成锈色,翻卷如花瓣,伤口斜贯肩胛,皮肉深豁处可见苍白筋膜。
  血不是渗,而是涌。
  强行支住要软的腿,贝拉夺过他手里的刀,割开裙摆内衬,用力撕开很长一条,伸进他胳膊下缠绕,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根本对不准,出纳和车间主任急急接手,合力缠绕住他的上身。
  绷紧的瞬间,血沿着织物经纬扩散,晕成朵朵血色玫瑰。
  一个退伍员工赶来,架住希斯克里夫,一直在颤抖的人望着身侧冷峻的起伏的侧脸,终于有力气张口,“希斯......”沉重的呼吸声盖过话语,“还行么?”
  刀锋般的薄唇向下抿紧,夜雨中垂下长睫,“该死!我动不了了......”
  “上帝啊!不会是伤到大神经了吧!”那员工忧心道,“当兵的时候,被钝器击打出事的,都不是因为失血,而是脊柱震荡受损的瘫痪
  ......”
  “不会的!”贝拉厉声道,“我们扶他回去,”看向车间主任,“能扛住吧?这么久了,守夜人叫得人也快到了!”
  砰砰砰!!
  不等车间主任回答,一阵震天的枪声已叫停纷乱现场。
  雨线骤然被数十支火把劈开,橙红焰团跳跃,马匹的汗酸味裹着热浪扑来,冲淡了血腥气,刚进厂的马上二十几人,同时装填燧发qiang,保险上膛的金属咔哒声被无限的放大。
  是巴林爵士带着斯坦利的矿工、莫宁顿伯爵带着教区警察与夜巡队,赶到了!
  “我已获韦克菲尔德治安法官允准!”莫宁顿伯爵眯着蓝狐般眼睛,那总是笑着的脸,此刻无比严肃,“以国王陛下与西区法庭之名!此刻起,数到三仍持械者!以《1714年骚乱法》视为叛国暴徒,即刻击毙!”
  “一!”停顿,抬手,手下同时举qiang瞄准,“二!”
  不等三,已全部放下了武器,面上却仍是不服不忿。
  莫宁顿下马,走到贝拉面前,将那手脚被打出三个窟窿的人拖到人前,“你是哪里人!不想死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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