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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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接到之后。
  她也不去擦自己流下来的眼泪,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落泪。
  而是擦了擦嘴。
  揉在手里,很勉强地冲她笑了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可能是,太辣了。”
  -
  和卫子柯分开以后。
  邱一燃打算直接将车开回家——尽管这是跨年夜,生意比前几天都要好。
  但她没办法继续开车。
  因为时至今日她终于被卫子柯点醒——如果以后黎无回要跟别人结婚呢?
  邱一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想过这个可能,或许是出于回避,又或许是出于一种空洞而浑然不觉的自信……
  如今被卫子柯直截了当地指出来,那一瞬间她才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瞬间被偷走。呼吸是被抢来的,于是每吸一口气她都觉得身上有哪里在痛。
  可她的确没办法这么恬不知耻,继续占用黎无回在国外的合法配偶身份。
  这座城市明明那么小,可回去的路却格外漫长,她打开了某个播客,这是之前某位乘客在车上听的内容,连过一次她的蓝牙。
  密密麻麻的谈话声飘在车内,使邱一燃能勉强好过一点。
  说实话她其实没有将播客的内容听进去,很多人讲的话,都像一片片落叶那般飘在她耳朵边,只是落下去,但她并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直到有个熟悉的名字从中出现,而后播客主持人介绍了一长串内容,在很多模模糊糊的字眼中,有道熟悉的声音出现——
  她对所有人说,
  “大家好,我是黎无回。”
  专属于这个人的,语速很快,但带着笑意的语气。
  今夜的黎无回貌似很开心,因为她对听到这个播客的所有人都说,
  “很高兴见到你。因为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而你对二零二四年最后一秒钟的记忆,也都与我有关。所以我很高兴。”
  邱一燃却因此几乎闯了红灯。
  红灯霓虹在车窗前闪烁,她失魂落魄地将车停住,将音响音量调大了些。
  主持人听到黎无回这么说,很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也很高兴,能和无回一起度过二零二四年的最后一秒钟。虽然我们这是录播哈哈哈哈……”
  邱一燃抿了抿唇。
  黎无回似乎卡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才恢复正常,
  “没关系,反正听的人会在二零二四年的最后一秒钟听到,不是吗?”
  “对,所以不妨碍我们一起从二零二四跨到二零二五哦~”
  主持人接话,然后正式进入今天的主题,“既然是年末,那我们就来聊聊冬天的故事吧。你有什么关于冬天的故事可以和我们分享吗?或者是关于……”
  尖锐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邱一燃回过神来。
  才发现前方红灯早已结束,而停在她车后的车又连按了几声喇叭。
  她如梦初醒。
  匆忙间重新发动车,在今夜尤其闪亮的霓虹灯中往前开,然后听到播客中的黎无回说,“我不喜欢冬天,因为冷。但我很喜欢雪。”
  “不喜欢冬天却喜欢雪?我感觉和很多人一样呢哈哈哈……”主持人问,
  “那你有没有印象很深刻的一场雪?”
  “有。”
  “那可不可以和我们分享这个故事呢?”
  “可以。”这句话后,黎无回突然轻飘飘地笑了声,没有停顿,十分直接地说,
  “是二零一九年,巴黎的冬天下了雪,我在那场雪里结了婚。”
  话落的那一秒——
  前方远光灯直冲冲地射过来,邱一燃猛地踩紧刹车。
  车轮在干燥地面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停车后她仍旧心悸地抓紧方向盘,十分诧异地盯着黑黝黝的音响——
  “虽然那场婚姻到后来被说是无效的,但那天那场雪,的确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场雪。”播客里,黎无回语气轻松地继续往下说着。
  而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说的内容,在外人看来究竟有多惊世骇俗。或者她知道,但她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当时,有个人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都会永远爱我。”
  而主持人貌似也在为黎无回的极度坦诚而感到震惊,甚至在录播的节目中还停了两三秒钟,才把话接下去,
  “这么……这么简单吗?”
  之后主持人的语速恢复了正常,像经过剪辑,
  “我的意思是,既然能铭记于心、甚至五年过后还能一字不差地记得的,会很不一样?”
  “没有多不一样,很常见,每个去结婚的人都这么说。”
  黎无回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惊慌。
  她好像只是很真诚,也很坦率地回答了一个随机的问题,
  “但我记得很清楚。”
  “那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当时录播没考虑太多,主持人试探着问,“是因为那场雪?还是因为当时对你说这段话的人?”
  黎无回久久没有回答。
  久到邱一燃险些以为这不是录播节目,而是一场直播。
  但无论是直播录播都相差无几。
  毕竟黎无回那么毅然决然,已经将整件事推动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
  对面汽车的远光灯从脸边冷冰冰地刮过,邱一燃突然听不下去。
  用手肘撞开车门。
  寒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异常刺痛,她踉踉跄跄下车,疯狂往外奔逃——
  夜车鸣笛,今夜迷惘。
  下车后她还是听见,车里黎无回“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
  “她很好。”
  第19章
  “她很好!”
  二零一九年,黎无回二十二岁,听冯鱼说过无数次这句话,却始终不以为意。
  那时她还叫作黎春风。
  和自己同期的模特冯鱼,在巴黎十八区的廉价公寓中合租。
  十八岁时她来到巴黎,和经纪公司签了五年合约。那时年轻,把一切都想得很天真,没发现合约有问题,也不知道,她不仅会在未来五年都没有正经工作,而且还会因为这个不靠谱的经纪公司,而荒废整整五年的青春。
  以至于完全错失掉作为模特的黄金年龄。
  冯鱼和她同病相怜。
  巴黎,光之城。
  她们十八岁就来到这里,但却从没有体会过巴黎带给她们的光鲜亮丽。
  对二十二岁的黎春风而言——
  她的巴黎混乱,动荡,不安,是已经被冷冻的四年,以及无望而等候被斩首的最后一年。
  但蹉跎四年,冯鱼仍旧有梦想。
  这点和她不一样。
  黎春风基本靠巴黎低处的迷乱空气和酒精度日。
  而冯鱼还有个尤其喜爱的摄影师——甚至也是个中国人,十九岁就成了名,游走于各大时装周和商业品牌之间。
  获了很多奖,说了很多获奖感言。
  说的话被印在杂志封面上,用大字中文在整个巴黎传播,很多模特希望被她拍下一组会永远被人记住的人生照片,很多糊涂迷茫的年轻人以她为榜样,勇敢地迈入这个行业。
  作为摄影师……
  甚至还被邀请登上很多个杂志周刊封面,以及某个时装周某场走秀中作为开场模特。
  冯鱼对这个摄影师的事迹如数家珍,或许是因为同处业内,又都是中国人,她对这个人格外关心,甚至还找来这个人十九岁时的走秀视频——
  让黎春风反复观看。
  “所以她到底是摄影师还是模特?”黎春风瞥过几眼就没有兴趣,懒洋洋地掀过眼皮。
  虽然碍于冯鱼,她没有把话说得很直接。但很多次听说这个人的事迹,她很想问——
  就这么爱出风头?
  “她就因为走过这么一次特殊场。”冯鱼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冲她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她当时才十九岁,又年轻又有才华,被捧这么高,就算在这纸醉金迷的巴黎迷失那么一小会,那也很正常。”
  “不过说来也奇怪,真的就那么一小会,就那么一年,一年之后她就直接消失了,没影了。”
  “大众的注意力消失本来就是很快的事情。”黎春风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
  她不认为年少成名的人在气焰最盛时,会懂得剥去自身所有光环去自省。
  冯鱼将她手中杂志抢过去,将分开的杂志盖在自己脸上,幽怨的语气,
  “我要是能上四大中的任何一个封,这辈子都值了!”
  公寓内整日没有阳光,投进来的光影晦涩,黎春风撑着下巴,看到杂志封面上女人年轻而鲜活的脸,以及那两句很显目的中文——
  “我觉得我只是个偷眼看世界的人。”
  “只不过我偷来的那双眼睛,恰好能被更多人看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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