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过今夜这么大的雨,且史嬷嬷近日来被鬼婴吓得够呛,每日早早地闭门了,应该没有心思监视她。
屋子里头开了一扇窗,外头的雨丝不住地往里头泼洒。
忽然听得一声微弱的叫唤“主人——”
花闲正靠在暖塌的软枕上闭目养神,听着这声音便知殷真经来了,她没动,等着他进来。
哪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
花闲才着慢腾腾起身,离开微暖的衾被,端着小灯,走到窗前,轻声道:“你怎么不进来?”
她没敢靠近,怕雨丝打在身上,眯着眼一瞧,殷真经已被淋成了落汤鸡,屋檐上如绳般的雨柱正劈头盖脸浇他一身。
殷真经道:“我就站在外头,主人你把窗户关上吧,小心着凉。”秋雨又凉又湿,她身子单薄。他浑身湿透了,一定会弄脏房间的。
花闲倒是想关上窗,但隔着窗怎么说话?
花闲:“你且等等。”
说着,花闲又端着灯,回屋里翻出一块毡毯,折卷好,抱到窗前铺在地上。
花闲:“来,你进来踩在这上头。”
殷真经抿了抿唇,一丝雨水偷漏进了唇缝,清凉清凉的,他一翻身,跳进了窗,站在了毡毯上。
花闲搬了张绣凳坐在他边上,“把窗关了。”
殷真经转身轻轻把窗关好,雨声瞬间小了很多,室内更安静了。
混着清透的雨水味儿,他鼻翼前的那一缕清香更好闻了,说不出是什么香,但比花香还要清幽好闻。
殷真经单膝下跪,行了标准的武将礼,他在长安任职了几个月,闲时又有一位老先生教他识文断字,他也知道了,不能随意下跪的,只能跪君、跪父母、跪老师。
“主人”也不能随意叫的,会折了男子的脊梁骨。
花闲:“起来吧。”她没有让他进来搬凳子坐的意思,水渍印在地上怪脏的。
就让他站在毡毯上别乱动。
花闲先是问了问鬼婴的事,是否抓捕了?抓走之后会做什么?朝廷对此类事的态度又是什么?
殷真经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朝廷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这类事是能压便压,但渐渐的已压不住了。至于抓到的东西都送去了东厂,送去东厂做什么他却不知道了。
花闲问:“朝廷有没有对你们进行检查?”
据梦中所知,朝廷有一种玉牌专门用来检测谲力的,灵气复苏后,成为天师的人分别具有谲力、元力、神识三方面能成长的能力。
其中谲力和秘术有着直接联系,谲力高的人有更大的可能觉醒、开发秘术,但谲力超过了一定数值又会异化变成怪,变得非人非鬼,失去控制。
一阶天师,只能对付一阶怪物。
谲力大多是天生的,后天能不能成长她也不知道。
元力越多,使用秘术的次数和时长就越多,元力就相当于能源。
殷真经道:“有的。”他从腰间勒着的蹀躞上取下一块小小的玉牌,“这就是用来检测谲力的。”
花闲用手帕拖着玉牌接了过来,这玉牌上并无雕饰,上头简简单单刻了四个字:永安御造。
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玉牌中间有一根空芯的细管,里头有些不知名的液体。
花闲问:“怎么用?”
殷真经:“滴一滴血上去。”
花闲:“你来帮我。”她朝他伸出一根食指。
殷真经看了看花闲,沉默了几息,从腰间的蹀躞处用抽出一把匕首,用刀尖轻点了点她的指头。
蜻蜓点水般,轻轻的,却一点就破。
花闲指尖一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把这一滴殷红的血滴在了玉牌上。
细管里的液体动了动,它的边上有精细的刻度。
花闲仔细瞧了瞧:“这是几?是二吗?是我的谲力只有二吗?”她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殷真经接过玉牌看了看,点点头,“是的。”
谲力是代表开发秘术的天赋,谲力高基本就越强,很可怜,她的谲力少得可怜。
但谲力太高又会失控,变异,谲化。
真是迷人又危险。
花闲又问:“你的谲力有多少?”
殷真经:“七十八。”
花闲很惊讶:“那你岂不是很危险?”还差一点点就八十了。梦中传闻,一阶天师,谲力不能超过五十,超过五十就容易爆乱成怪。
殷真经:“是,别人都是五日一检,而我每日点卯都要在罗大人处检验。”
为了他,朝廷的人甚至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他很危险,应立即关押,一派却力保他,认为他是有用的,不能随意处置,至少在他犯错前。
花闲:“你还能弄一块这样的玉牌吗?”这一块是公器,殷真经丢了是要受罚的。
殷真经:“我试试。”他会尽力。
聊了一会儿朝堂之事,花闲又开始让殷真经买东西了。这次要买五百斤顶级的红罗炭、一千斤高级的银丝碳。
往年天气变冷后,她一个月能烧一两百斤碳,这些碳委实不算多,但也不敢买多了,过分打眼。
又给了殷真经一万两银票,让她把这些银票换成金元宝、金豆之类,再过一段时间,银票就不好用了。
花闲要说的话、要吩咐的事也都说完了,屋子里头的茶早已凉透了,不然还可以让他喝口茶。
既然没茶喝,正要开口送客——
只听得殷真经说:“你瘦了。”
天气凉,花闲穿了一件青绉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坐在微弱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宁静娴雅。
殷真经想,杨清不知道的是,花闲声音吐语如珠,柔和动听之极。
花闲这些日病了几回,饭也少用了许多,确实清减了一些。
花闲不予置否,道:“你好像高了一些,结实了一些。”
殷真经还在长身体,居移气养移体,他生长环境变了,外貌气度也悄悄地在变化。
殷真经道:“我吃的多,你也要多吃一点。”事到如今他真的觉得自己嘴笨。
花闲笑笑没有回话,她倒是想吃,但克化不了,哪里吃得下。
殷真经忽然又道:“赵琮寅是你的丈夫吗?”
花闲正诧异他如何知晓赵琮寅的姓名,转念一想,如今他是官差,知道也不难,点点头应道:“是。”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花闲顿了顿,答道:“是。”说不好肯定还要被安慰,太麻烦了。
殷真经低垂下头,旋即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有些难看,“那真是太好了。”
他就是再笨,也知道旁人的妻子不能碰的,连想也不能想的。他应该为她感到开心才是。
花闲很累了,开始赶人,“我要歇了,你回去吧,把毡毯一起带走。”
踩脏了的毡毯她没办法处理,不如扔了。
她房中也没有蓑衣给他,蓑衣都收在隔壁的储物间。
·
殷真经在大雨奔行,及到了住处,才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
他外头还穿着金吾卫的半身甲,因而胸口衣物并未湿透。
他把帕子打开,里头包着的点心碎了的碎了,坨了的坨了,完全没了最初好看的形状。
这是金玉阁的点心,他们家的点心号称百金难求,一日只做十份,很是难得。长安城的贵女们为了吃这点心,常常派家仆连夜排队。
据说女孩子很喜欢吃。
殷真经偶然得了,便想着,不知花闲喜不喜欢吃。
可到了花闲跟前,他却不敢拿出来。
还好没拿出来,都碎成这般难看模样。
殷真经把这些点心都吃了,嘴里甜甜的。
却好像又尝不到甜味。
第21章 刺客
长安城大牢。
一处双人牢房,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被打得稀烂扔在了地上。
旁边是一个枯瘦的中年人,他原名孟良,是个本分读书人,中了秀才之后,屡试不中,家中无以为资,便在外头摆了摊卖些画儿勉强过活。
有一日突然有个豪强带了一群人上门,拿出一张欠条让孟良还钱。但他并没向那人借过钱财。
豪强不由分说,带了一群人把孟良家搜刮了一遍,他家中贫寒并没有值钱货物,唯有祖上留下的几幅画他不论再艰难也从未想过变卖。
豪强抢了他的心头血不说,还向官府告了他一通,让他下了大牢。
孟良气急攻心,又受了一顿毒打逼供,落下了血疾病,一咳嗽全是血,狱中阴暗潮湿,肮脏污秽,平日吃得也全是剩菜残羹。
孟良整日怨悔交加,悔的是当初他就不应该把那些画拿出来给人观赏,惹起旁人的贪欲。怨的是那些豪强丧尽天良,视人命为草芥。
沦落到这番光景,况且他家中并无做官、富贵的亲戚,孟良自知命不久矣,每日便在牢中长吁短叹。一日病得比一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