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奔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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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穗心里有数了,他对她没有交底的念头,目前也没有交心的打算。
  饭后韩乙提出他晚上睡在隔壁卧房,丹穗不意外,她不勉强。
  韩乙观她脸上没有失望失落的神色,他心里一松,他再次确定她非寻常女子。
  “有事你喊我,你出声我就过来。”他说。
  “好。”
  一夜激情,一室混乱,两人默契地不去刻意提,二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平静地度过一夜。
  *
  次日丹穗醒来,早饭又做好了,韩乙坐在檐下擦他的大刀。
  “饭在锅里,你自己端。”
  “你吃了吗?”
  “吃过了。”
  丹穗脚步一顿,片刻后,她端饭碗出来,说:“韩大侠,我六岁后没再接触过厨灶上的事,以后你做饭能喊上我吗?我跟你学一学。”
  “没事,我做就行。我做习惯了,没有你的时候我自己也要吃饭,多你一张嘴不是事。”韩乙认为她不是做饭的人,她不适合待在烟熏火燎的灶房。
  “要学的,总不能日后离了你,我吃不上一口可口的饭菜。”
  韩乙擦刀的动作停下来,他看向她,郑重地重复:“我说过,你不赶我我不会走。”
  丹穗莞尔一笑,“我记着呢。”
  “嗯,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听出他的不高兴,丹穗解释说:“我不赶你,但你也会有离开我的时候,如果你听闻哪里有山匪下山屠戮村庄,你不会去行侠义之事吗?”
  韩乙双目乍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吞吐地问:“你的意思是……”
  “前夜的事虽说是意外,我虽中了催情香,但人没迷糊到不认人的地步,我知道背着我赶路的男人是你,认得出压在我身上的男人是你,我是愿意的。”
  韩乙红了耳根。
  “事发突然,这是意外,我没打算缠着你让你负责,但你若是愿意负责,是我命好,终于遇到一个好男人了。”丹穗哐哐给他戴高帽,见他垂着眼不敢直视她,她宛若无觉,继续说:“在前夜之前,你一直打算做个四海为家的江湖浪子,你已经坚持上十年,让你猛地留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我觉得这比杀了你还难受。你于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昨晚我考虑了一夜,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我随你四海为家,你为我长久驻足。你在一个地方待厌了,我陪你搬家;我守着一个家,你走再远都要记得回来。”
  韩乙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脸上,他忍不住想他生父是否跟他娘许过这种诱人的承诺,但在新鲜劲过了,厌了腻了,一走了之,杳无音信,留下一个傻女人傻等,他却又在别的女人床上驻留。
  四海为家也可能是四海处处有家。
  “你不担心我背叛你?我能从施园带走丹穗姑娘,也能从齐园陈园李园带走安翠儿、秦梦一样的女人。”他忍不住问。
  “担心,不过担心无用。我们今天做个约定,来日不论你我谁变了心,我们不要隐瞒,直接相告。你不愿意再回来就走,我不愿意再等你你也别追。”丹穗放下筷子,她抬起右手,说:“击掌为誓。”
  韩乙抬起手碰上去,丹穗跟他娘是不一样的,他坚信。
  盟誓已成,丹穗去洗碗。
  “放着,我来洗。”韩乙放下杀人的大刀抢洗碗的活儿。
  “你做饭我洗碗,我做饭你就洗碗。”丹穗推他出去,“你去拖艘船,我们待会儿去捕鱼好不好?你还打算在这儿多住一些日子吗?”
  “对,住一个月我们再动身。”
  “那你去拖船吧,我想钓鱼。”丹穗雀跃地说。
  韩乙大步往外走。
  “对了,还有一个事,你愿意每顿等我一起吃饭吗?一个人吃饭没意思透了。”丹穗追出去大声问。
  “好。”
  目送男人健步走远,直到他的身影拐过弯不见了,丹穗才嘿嘿笑几声,她原地蹦几下。
  哼!臭男人,走着瞧,早晚要对她服服帖帖的。
  第28章 枯堰钓鱼 二人村庄
  村里有个堰塘, 塘里种着莲藕,枯败的荷叶斜斜地倚在水面上, 麻色野鸭穿梭在藕杆缝隙里,油亮的羽毛划过藕杆上坚硬的刺,发出悉悉索索的铮铮声。
  丹穗和韩乙的到来惊扰了这群野鸭,霎时间,堰塘里铮铮声四起,干枯的荷叶随之摇晃, 水面上泛起灿如夏花的涟漪。
  野鸭群唰的一下消失不见,丹穗弯下腰在枯荷丛中寻找,丝毫不见它们的影子, 也不见它们的窝。
  “钻水下去了, 野鸭擅水, 一受惊就往水里钻,你盯着它消失的地儿,它在水下已经游远了。”韩乙跟她说,“你想吃鸭肉?村头的两户人家养的有家鸭,我待会儿去逮一只?”
  “先试试能不能逮到野鸭子。”丹穗兴冲冲地说。
  韩乙看她一眼,说:“上船吧。”
  堰塘里本就有船, 这处堰塘应该是村里某户人家私有的,堰塘的出水口拦着三层网,防止跑鱼,停泊在青石板旁的两艘渔船上堆着水鞋、水桶和渔具。可以看出若不是因胡虏大军打来,村民仓惶出逃,堰塘的主人估计早就组织人手放水逮鱼、挖藕卖钱了。
  韩乙固定住船尾让丹穗先上船,接着把带来的鱼钩递给她,“你先下饵钓鱼, 我去放几个鱼篓。”
  这种鱼篓是竹编的锥形,比起逮鱼,它更适合用来逮鳝鱼和泥鳅,韩乙撑着另一艘渔船去水浅泥深水草多的地方,他把剁碎的鸡肠子洒进去,把鱼篓摁进淤泥里,篓口没入水面,他收手换下一个地方。
  五个鱼篓全放下去,韩乙撑着渔船回到丹穗身边,她正扯着钩遛鱼,脸上紧张和兴奋交织,半边身子探出船舷也恍若无知。
  “别掉下水了。”他提醒。
  “嘘。”丹穗不让他说话。
  韩乙抱臂看着,鱼钩勾着鱼嘴露出水面,鱼尾摆水的声音哗啦响,更响的是水面上的欢呼声。
  “是条大鱼!”丹穗惊呼,她举起鱼竿拖鱼出水,是条大鲫鱼,鱼肚饱满,看着喜人。
  “韩大侠你快看,我钓起来一条肥鲫鱼。”丹穗持着鱼竿高兴炫耀,满脸的得意。
  韩乙看得愣神,他头一次见自得和兴奋这两种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看见了,快放桶里,别让鱼挣脱钩了。”他说。
  但丹穗不会取鱼,鱼尾摆动得太厉害,她一手握不住,韩乙握着船桨正要撑船过去帮忙,就见她一脚踩过去。她用脚踩着鱼,腾出手去取鱼钩,也不嫌脏,撸起袖子就去捧鱼。
  鱼丢桶里,丹穗舀两瓢水倒进去,她捏半截死蚯蚓挂在鱼钩上,继续甩钩钓鱼。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让韩乙看得挪不开眼,眼前的女子跟施园里那个可怜柔弱的女子似乎不是一个人。
  可容貌依旧,做这种不讲究的脏活儿也不削减她的美貌,如荒芜的堰塘里唯一的一朵水莲。
  丹穗撩水清洗手指上的黏液,她的目光掠过水面飞向另一艘渔船,“韩大侠,你不钓鱼吗?”
  韩乙“唔”一声,他不慌不忙地甩鱼钩,嘴上问:“你有十八岁了吗?”
  “再有大半个月就二十二了。”丹穗笑。
  “看不出来。”
  丹穗听得高兴,“韩大侠呢?”
  “比你大两岁。”
  丹穗在他脸上刮一眼,韩乙心里突突跳,他经年累月在外闯荡,风吹日晒久了,可能有些皮糙肉厚。
  “你以为我多少岁?”他逞强问。
  “十八岁。”
  韩乙忍不住瞪她一眼,她笑弯了眼,他嘴角也忍不住上翘。
  “你十八岁那年在哪儿?”丹穗随口问。
  “在潮州,潮州临海,生活在潮州那一片的人多是渔民。那年我听说海上有倭寇袭击渔民,我就过去了。”韩乙这次没避而不答。
  “倭寇?我在书上看到过,据说倭寇个子矮小,长相猥琐,行事凶残,可真?”丹穗问,见他点头,她又问:“那你把他们打跑了吗?”
  “打跑了,不过不是只有我,主力是当地的渔民,而且前去帮忙击杀倭寇的还有旁的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跑江湖的人。”韩乙解释,他跟她讲海边的情况:“倭寇和海盗杀不绝,近些年我朝国力衰微,朝廷镇压不住番邦小国,倭寇就经常来我朝沿海抢劫。海盗多是我们自己人,跟山匪一样,由流窜的杀人犯、性子凶恶的流民、寻不到生计的渔民组成,靠在海上杀人掠货为生。这些人杀不绝,杀了这一帮海寇,安生不到两年,会有新的海寇出现。”
  鱼上钩了,韩乙提醒她,丹穗匆匆提起鱼竿,说:“你继续说。”
  还说什么?韩乙想了想,说:“杀退倭寇后,我听闻北方的胡虏打过来了,我就跟其他义士一起北上,先鄂州后襄阳,两城先后都沦陷了,我就往东来了。”
  他的鱼钩也有动静了,韩乙提起钩,咬饵的是一条仔鱼,他取下鱼扔水里。
  “朝廷气焰已尽,救不活了。”他最后说一句。
  丹穗见他心情低落下去,她出言开解:“自古以来,没有长盛不衰的朝代,有朝代更迭才有本朝,本朝也是开国皇帝打天下打来的。就像人一样,都会死,就是命长命短的区别。”
  “还是不一样,以往都是汉民打汉民,朝代再更迭,皇位还是在汉人手上。这次是胡虏打跑了汉人,外族要统治汉人了。”他跟她强调。
  “汉人这么多,早晚会再把皇位抢回来的。”丹穗很乐观。
  这只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是皇位也可能在胡虏手上传承上千年。不过韩乙没说这话,他再忧心也无能为力,说出来白白扫兴。
  “你说得对。”他笑一下,指着水面说:“你的鱼钩又上鱼了,这些鱼你想怎么吃?”
  “你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吃?烤着吃?”丹穗问。
  韩乙点头,“我露一手给你尝尝?”
  “行!”丹穗又兴奋起来。
  堰塘四周种着桑树,桑树已经剪枝,堰埂上散落的桑枝随处可见,韩乙去捡一捆,捡柴的途中还挖了一撮茅草根。
  挖坑搭灶是韩乙擅长的,在丹穗钓起第五条鱼的时候,他已经利索地收拾好火灶。
  “我要回去拿油盐,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一起回去?”韩乙站青石板上问。
  丹穗钓鱼已经上瘾了,她摆摆手,“你自个回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那你注意点,小心掉水里。”韩乙嘱咐一句,他麻溜地走了。
  等他再来,丹穗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在船板上钓鱼。
  “装鱼的水桶给我。”他喊。
  丹穗把鱼竿压在船板上,她拎着水桶上去,说:“我也来帮忙刮鱼鳞。”
  韩乙不让她碰这个活儿,她在施园里穿得光鲜亮丽,头戴金手戴玉,吃的是精鱼精肉,品的是香茗,还有杂役供她使唤,虽受委屈但不吃苦。眼下她跟了他,一没名二没份,怎么会不委屈?他不能让她受了委屈还要吃苦。
  丹穗是真心想要学做这些活儿,但韩乙死活不让她碰,眼看他都要发恼了,她只能讪讪地蹲一边看着。
  “站远点,鱼腥水别溅你身上。”他还让她离远点。
  丹穗一退再退,末了,她站在青石板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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